子非雪
一
难得的在南方见到不是边下边化的雪。也银妆素裹,多少有点山舞银蛇原驰蜡像的感觉了。
然后就开始泥泞,很缠绵的雪变得湿淋淋。
而老家的雪是会“冻干”的。它落地的时候是白色的,稀松的,然后就冻成一坨,再然后,它不经过化成水的过程就直接没了。一点点瘦下去,化为无形。
它不需要吸收,也不需要喝彩,更不管是不是被爱过,被喜欢过。
来去自由,不带走一片云彩。
干净而不纠缠,它以沉默表现自重,以寂静代替喧闹,纯粹地来,也纯粹的走,绝不拖泥带水。
从不以教义感动人,更不想着揭晓什么人生准则,更不妄想去滋养谁湿润谁,任何“神圣”、“洁白”、“纯净”都只不过是庸俗的人强加给它的教义和精神表象,其内核,永远是干脆的一句“子非雪”。
那是北方人的招牌性格,是北方冰雪的神。
二
我的狼狈来自于我的敏感和幼稚。
这是致命伤。
所有人都有狼狈的一刻,只不过有些人将那些狼狈藏在楚楚衣冠之下。
那些别扭的生硬的惭愧之心,有强烈的排他性,并生长于笑容之下,简单得铿锵有力。
三
九年以前,经过一个五分钟的电话和十分钟的犹豫,装满了一只简单的行李箱,从经常零下三十度的北方来到这个最低不过零上三度的小城。
忍受着它的潮湿、阴冷和并无明显分别的四季。
而我渴望纯粹北方的那种咔嚓一声雷,哗哗一阵雨的分明节气。
干脆,像手起一刀。
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带着什么意义或理想来的,也再没想过离开。
像一粒种子,从母体上脱落了,就任风或水,带到哪里,随意。
我是我自己的,华丽的广告。
也从不把一场出发看得多神圣多隆重甚至是多热闹。
那只是例行公事。
于是,现在,在一场几乎可以用“粘稠'来形容的南方人早已载歌载舞的庆祝了的雪里,一个人小小地喝了点酒,却长长地唠叨着没完。
过去与未来各自封锁,只有现在,呼啸而过。
一个北方人,在一个阴冷的冬天,阴冷的房间里,怀念着二十八度的北方的房间、火炕、冻梨。
换一个温暖而老套的词,那该是,”想家“。
人之艰难,是与自我,纠缠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