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河笔记：跑者们的早晨

梁东方

早晨，六点多的早晨，河边，甚至城市的街道上，都弥漫着这个季节里的白天永远都不会有的清凉。那种万物初生一般的清凉，既让人惊喜不已也将是稍纵即逝的。应该说，每个早起的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几个女人，正在河边的清凉里集体走路。一边走一边说，而且是好几个人一起说，这是她们在一起的时候一以贯之的特点，即便现在是在晨练。而她们普遍的臃肿是她们走路的动力，她们在日常生活里开辟出来的这一点点不同于常人之处，也一定是她们重新找回自信的根据：在别人还在睡觉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起来，相约了几个同样有运动爱好的同龄人，到小区外面不是很远的太平河边走一走，走到那头再走回这头；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一种让她们觉到自己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地方了，何况这样的行走的确还有提振身心的好感觉。

不过他们一边走一边谈论的事情却与那些依然在睡觉，或者虽然没有睡觉但是也没有出来走路的人并无二致：家长里短，孩子如何，老公如何，电视里如何，网红如何……

与她们迎面而来的，是一群身材挺拔的年轻男女，显然是刚刚从停车场的位置上跑过来的。说年轻，其实也仅仅是在相对于她们这些走路的女人来说，甚至比她们的实际年龄也小不了多少；他们的年轻主要体现在他们的身材上。

他们应该是一个网上相约的跑步群的人，相约早晨来这里跑步的。男女都穿着专业跑步服的紧身的短裤和紧身上衣，还有鞋底鞋帮鞋带颜色都很明艳、自带反光的跑步鞋。他们的瞩目之处不单单是专业的跑步装备，更是身材的挺拔；尤其是其中那些女人，挺拔而结实，结实而有力，充满了弹性，即使是这个距离起床时间不长的时刻，也依然充满了完全脱离了睡眠以后的清醒的魅力。

她们和那些叽叽喳喳地走路的妇女们相比，同样在早晨的运动里，却满满的都是女人应该有的矜持与沉静，满满的都是荷尔蒙的骄傲。

这两拨人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里一定是互相都看在眼里了一下，也许过去的早晨也经常会有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的相遇，但是依旧是谁也没有和谁点头示意，尽管他们互相都把对方做了自己的参照。

在任何环境和状态里，时尚与健康与性别特征的更明确等等特点，都会自占上风；都会成为哪怕已经时过境迁者们继续运动下去的一种潜在目标和榜样。矫健的男女跑者们搭配着运动的身姿，在早晨河边的晨岚里带起了一股清凉的风。这种清凉的风既让人赏心悦目，也让人觉着与环境的比衬关系更恰如其分。

这种现场的秀，比在电视屏幕或者手机里看到的马拉松之类的赛事上的秀要真切得多；就连那个稍远处显然没有跑步习惯，只是穿了短短的热裤出来偶尔和男友跑一次的女子，也有一种别的时间里所没有的引人瞩目。他们都是这个早晨将会倏忽而去的清凉时间里的敏锐而蓬勃的生物的一部分，他们都要在这样的时间段落里，享受自然并且参演这自然之美的画卷。

早晨的光线还隐约有一层雾岚似的水汽弥漫着的时候，我就在河边的水泥台上坐了一下，顺手画下了眼前的这一幅幅景象；不过，只坐了一会儿，竟然就有凉的感觉。

大地上的一切还都没有被刚刚升起来的太阳晒热，也就是说在小暑之前的日子里，白天的热延续到了晚上的热，但是晚上的热还没有能延续到早晨的热；在这个季节，热是有一个中断的阶段的。正是这个中断，给早起的人们提供了一天之中最为难得的清凉。

早晨给人以希望。这句干巴巴的话，只有在早晨的现场中的时候，才会让人深有所感，并因此而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