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笔记:赤湾和赤湾天后宫

梁东方

坐地铁坐到终点站,出站以后会有点惶惑:到处都是工地,不见市井,也不见景点,去哪里呢?原来是要先顺着楼梯上到断崖上面。上面才是临海的最后一座山。赤湾有三大古迹,少帝陵、天后宫、文天祥公园。这座山就是文天祥公园。不过地图上却并未标公园,只是BUS有一站以公园为名。司机说什么也没有,就是修了台阶可以上山。我理解是站在这座山上可以望见文天祥当年战斗过的海,可以望见大宋王朝最后的覆灭之地。

赤湾以渔港兴,因为地处海湾而可以对外海,现在已是吊车林立,船舶云集的现代化工业港口。其天后官显然是古代格式的现代建筑,但是人气还是比较旺的,百姓买了十五块钱的门票进来,烧香磕头供水果许愿,有意思的是水果供奉完毕以后就会被原样带走,并不给庙里留下;留下的只有香火和愿望。当然,也或多或少有金钱被投入玻璃罩中的募捐箱。

这样一处天后宫博物馆,只见宫未见博物,在外面角落里的一家屋子里倒是有关于天后宫的一点图片介绍。也许是正在大兴土木,一切都方兴未艾,没有来得及布置呢。反正售票员在听到有游客要求扫码支付门票的时候,总是不耐烦地用一句简短的两字句做不容置疑的回答:现金!

莫非她卖票已经卖烦了,不想为妈祖挣更多的建设资金了——因为卖多卖少她的工资都是固定的。这样的架势作为北方来的人,在记忆中是司空见惯的,没有想到的是即便在现代文明很明确的地方,也难免这种旧日的漠然。

天后宫外面,有两棵高大的菩提树。菩提树猛一看像是杨树,树干发白,但有南方树种的树干分蘖形式;树叶被叶柄吊着摇摆,也像杨树。但仔细看,菩提树的叶子,是带着一个长长的尖头儿的,这是基本呈梨形的杨树叶子所没有的。

这两棵菩提树,可以作为这里古代这个位置上曾有过寺庙的直接证据,也是最强有力的证据。尽管大多数游客走不到这个证据前面。

信仰信赖,就无须证据。求证者即使给他证明了,他也未必信。信仰需要道理上的明晰,也需要相当的盲目性,它从根本上说是自我内在需求的一种外化。这种外化一旦在现实中送找到了门径,便不及其余,直入而去。所以那些不被这样的内在的本能自我驱使的人,很难笃信什么。尽管一般来说都信仰天地良心、人间正义与自然规律。

天后宫的一角,有一棵大榕树,所有枝杈都被撑了起来,形成了一片半亩大的树荫。树荫里有石桌石凳,成了既在宫中,又可在相当程度上脱离开庙宇环境的一处休息场所。

同是蹈海而亡,天后何以成为万众敬仰的神,少帝又何以并未被彻底遗忘,总是有人不断追怀!少帝是宋朝最后一个皇帝,所谓崖山之后无华夏,所以让人怀念,让无事者、让突然想从现世的生活之流里抬抬头的人发思古之幽情。天后则暗合了人们祈求平安的心理需要,成为一种上天保佑的直接对象;她的照拂,惠及这一方水土之上的所有人和事。

天后宫和少帝陵实际上是未来南山发展的历史根据和文化支撑,是使土地上的人们除了经济行为之外,还可以保持心境平稳与公共行为和谐的历史保证和文化根脉。

当然这样的平稳和和谐也不是几处古籍就可以直接达成的。深圳遍布各区的图书馆建设,既是一种服务也潜在的是一种引导。在天后宫和宋少帝陵之间的南山图书馆,在街边上一栋公共建筑的三楼。一楼和二楼都是食堂,职工食堂,凭卡吃饭,无卡不卖饭,有资格买卡的都是当地的职工。二楼只是布置了蓝色的塑料桌椅,并没有开门。只有一楼在早中晚三段时间开饭。

南山图书馆因为地处偏远而没有深圳图书馆的人气爆棚的景象,却有着图书馆作为一个可以让成年人重回课堂自习室一般的惬意。而且这个图书馆的摆设就像是一个大教室,教室前面是一律向前的桌椅,后面是装满了书的大书架。前面坐着的图书管理员就是老师,不过这个老师一直不说话,和几个看书的人一起保持着整个教室的安静。

窗外的外走廊的建筑就是职工宿舍,是周围遍布海滨和山麓的大大小小的各个工地上的工人们的宿舍。这样的宿舍和巨大的机械设备、汽车轮船就是南山生活的全部背景。

这个背景里,还有频繁上下坡的公路。下到底是码头,上到顶是隧道。因为这里其实只是小南山的山麓地带,是山和海之间狭窄的一小块地方。现代人在山坡上盖楼,盖与山齐高的楼,并且临海建仓、钻山为洞,把大地上的一切都为我所用。

赤湾和南山和深圳一起,在分分秒秒的时间中,都在做翻天覆地的巨变。越是发展,越是需要少帝陵和天后宫这样深植于历史文化之中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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