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笔记:因为石津灌区放水而在其与太平河合流的一段形成了真正的河
梁东方
这个长长的题目所要表达的意思无疑是最准确的。如果石津灌区不放水的话,太平河实际上就是一个具有河的形状的胡,不能流动,甚至也不能渗漏。这是干涸地带,世界上最大的地下水漏斗区要保持自己有河的外貌所付出的必然代价。
但是,这个事实一开始几乎是没有人注意的。因为在这个雾霾已经持续了十几天以后的下午,终于迎来了它消散的时刻。这样的大事件才是人们普遍关注的,因为雾霾消散天气和暖,人们都到河边来了,才发现了流水汤汤的好景象,意外的好景象。于是乎就是喜上加喜,喜上眉梢了。
持续了十几天的暗无天日,让人已经忘记了没有雾霾的晴朗原来是如此通透,呼吸居然还能如此顺畅;像一个从监狱里出来的人觉到了自由的好,却怎么都难以能相信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河边的树突然有了颜色,迎春好像在午饭的时间里就已经突然开放,而河边的石椅上也自冬天以来第一次坐上了人。他们都背对着阳光,因为没有雾霾的遮挡以后,阳光变得有点晃眼。
石缝之间的草,枯草下面的新草,枯草丛中的新草,一下就冒了出来。冬天与春天之间,隔着一场十几天的雾霾。一朝雾霾散去,人们才吃惊地看到春天已经到来。雾霾不仅让人戴上了口罩,还蒙上了眼睛。
人们更愿意坐在太平河与石津灌渠重合的那一段的河道岸边,那一段因为石津灌渠春天放水,给下游浇灌用,形成一条活着的河的罕见景观。
脉脉的河水在没有了雾霾的阳光照耀下闪着粼粼的光,人们坐在河的北坡上,因为北坡高,还因为北坡在这黄昏将近的时候是向阳的,可以居高临下望着河水晒太阳。
让太阳的反光晃着眼,享受着春天里第一个既温暖又干净的下午。对,是“下午”不是“日子”,因为上午还都是雾霾,明天是什么样还完全无从判断。不过,哪怕只有这一下午也知足了,已经没有更多的奢望。
这一段河渠共用的河,大约在一公里左右。坐在岸上,走在岸边,都可以看着流淌的河水,百看不厌,人却一直都在仿佛突然置身陌生的好地方的恍惚里。这是北方人,或者保守一点说是是本地人已经少见的享受。
盯着一处流水,目光随着它走,它迅速向前,并有不易察觉的起伏,并且很快你就会在没有参照的水中,将刚才一直盯着的水跟丢了。河水在滚滚向前的同时,始终还有向四周荡开的水流;水流既在表面也在水下,水面上的与水下面的水流有时候一致,有时候并不一致。水在不断地冲击着岸边,未曾稍有停歇,是一种试图滋漫的狂野力量。
流水的狂野是天地自然在这个雾霾散去的下午时刻的生命力的表现,它将沉滞久了的人心带离了当下,带向未知的但是好像会有希望的远方。
在河边坐着,在河边走着,在河边跑起来,在河边骑上车,可惜的是,这一切都很短暂,都只在一公里之内,禁不起我们的激情燃烧。
人们只能静静地凝望着,并感慨。
因为一旦上游的水库停止放水,这活着的河就会重新死去;而不必等到那时候,雾霾也肯定早已经重新合拢下来,罩住了所有的心。
春天是短暂的,一如人生之不长。
能有当下,已经可以知足吧。这个有活水,有春花,并且分明像是也有未来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