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回 爱妻泪洗面 爱子咬断骨

  第106回 爱妻泪洗面 爱子咬断骨

文/阮  镇

  走在最前面的头骡,胸前挂着两个大铃铛,走起来“嘣咙嘣咙”响。

  马鞍前档上插一面狗牙边的小红旗,旗上写着“样备诏”三个小篆字。

  走在第二的二骡,胸前挂着一串小铃铛,走起来“叮铃叮铃”响。骑在上面的是精壮的卫士。

  还带有铓锣。

  铓锣敲起来“嗡嗡”的,声音传得很远。走在狭窄弯多的山道上,敲响铓锣,知照对面的马帮。在路面较宽的地段停一停,以便通行。

  诏主蒙照源,右相蒙照澄,内算官沟路,大军将辣藤,四人身后是驮礼品和必须用品的驮马,有人专门牵着。

  后面的十多匹马上,骑的也是精壮的卫士。

  这次的云游与八年前的那次云游,真是大不一样。不仅规模不一样,路线也不一样。八年前的规模只是三个埋名隐姓的平常人。八年后的今天,规模是样备诏诏主率领的一个马队。

  诏主蒙照源率队每到一地,都受到当地头领的友好热情的接待,受到当地民众的拥戴。他不仅给各地头领送上了礼品,也送去了样备诏的友谊。

  他表示永远和各地友好相处,开展贸易往来,互惠互利。如遇外敌入侵,就相互支持,共同御敌。

  他率队来到瞧龙寨,到诏主府拜会了诏主龙梗,两位诏主谈得十分融洽。

  处理完公务后,右相蒙照澄和瞧龙诏诏主龙梗下棋。蒙照源和沟路、辣藤在瞧龙寨闲走。

  突然,蒙照源看到一位女人的背影好象是瓦是男。

  他说:“沟路,你看,那个女人。”

  沟路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惊喜地说:“哎呀,诏主,那不是瓦是男吗?”

  他紧走几步,赶到那女人前面,回头一看,果然是瓦是男。

  瓦是男憔悴的样子,简直和八年前的瓦是男判若两人。

  那时,十妹瓦是男是多么红润饱满啊。

  一个瘦弱的小男孩,拉着瓦是男的粗布裙边,直往瓦是男身后躲,胆怯地偷望蒙照源。

  瓦是男呆呆地看着他,脸上毫无表情。

  他说:“十妹,你把我忘了吗?我是蒙照源啊。”

  瓦是男嘴唇拉动着,眼角淌下了泪水。

  他看着瓦是男呆滞的神态,心中一阵发紧,声音也变调了:“这是,是你的儿子吗?”

  瓦是男微微点点头,搂过那小男孩往自己身上贴。

  他心中打翻了五味瓶,一时分不出来,此时到底是什么滋味,问:“几岁了?”

  瓦是男低下头,声音在喉头间打转:“今年七岁了。”

  瓦是男顿了顿,突然抬起头来,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他,就,是,你,的,儿,子。”

  蒙照源一时转不过弯来,怔怔地看着瓦是男。

  沟路和辣藤对望了一眼,沟路小声说:“还真像。”

  瓦是男在蒙照源耳边,声音很细:“溪边大石头。”

  蒙照源犹如五雷轰顶,全身发紧,两眼定格在那瘦弱的小男孩脸上。

  难道一别八年,他们三人就没有回过水潭子一次吗?

  是的,这八年,他们三人都没有回来过一次。

  这八年,除去前面讲述的事情外,还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沟路和辣藤回到金牛后,就被农活绊住了。一年到头,婚丧嫁娶,走亲戚,串朋友,好象没做什么事,却忙得个脚不落地。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蒙照源的爹娘不同意娶山寨女瓦是男进诏主府,蒙照源无可奈何,这事就拖了下来。

  沟路和辣藤也就没有再去水潭子,先后都娶了媳妇,还生了娃。

  蒙照源办完爹爹蒙佉阳照的丧事后,接着就举行了盛大的继位仪式。

  背阴坡的粒宽、粒段两兄弟,神牌岭冈的泥皮和阿杂,都先后来到样备诏。蒙照源和蒙照澈、蒙照澄商议后,给他们都作了安排。

  蒙照源的娘安氏,为他举办了大婚典礼。

  不料,他的大夫人一年后,因急病过世了,没有留下一男半女。

  他又娶了二夫人塔服,生得一个公子蒙源兴后,就再也不会生育了。

  他又娶了三夫人、四夫人。可是,两位夫人各生了一个公主后,就再也不见动静了。

  他的娘安氏去世,按礼制,他守孝三年。

  他这次想起云游,除去前面说的原由外,也想出去走走,散散心。他的内心深处,是了却积在心中对瓦是男八年之久的思念。

  八年前,他和瓦是男,把水潭子溪流边的大石头当成婚床,缠绵了好多天。

  他发誓一定要说服爹爹蒙佉阳照和娘安氏,把瓦是男娶进诏主府。

  可是,蒙照源经历了为奴隶结朵争取治病权利的事遭到拒绝后,深切地感受到了,想说服爹爹和娘答应娶山民瓦是男进诏主府,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只好把对瓦是男的思恋深深地埋在心底。

  蒙照源把瓦是男八年前,送他的爱情信物花腰带,一直系在腰间。石门仙翁所赐的红肚兜和瓦是男所赠的花腰带,是蒙照源一刻也不离身的两件宝贝。

  时间越长,他也就越思念瓦是男。他的爹娘在世时,他对瓦是男只有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和思念。如今,爹娘都作古了,诏主蒙照源就有了自己做主的条件。

  寻找八年前的瓦是男,也是他这次云游要做的事。

  他计划着,云游结束后,返回样备诏时,顺路到水潭子把瓦是男带回样备诏完婚。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瞧龙寨碰到了瓦是男。更没有想到,瓦是男会生下他的儿子。他只是楞怔了一刹那,就回归现实,伸出手去摸那小男孩的头。

  不料,那小男孩抓起他的手,就狠狠地咬住不放。

  他猝不及防,“啊呀”一声惨叫。

  吓得瓦是男把小男孩的嘴掰开。

  他的左手中指被咬断了一个骨节。

  他捏着鲜血直流的手,咬着牙呆呆看着那小男孩,说:“还真野啊。”

  瓦是男在小男孩的屁股上打了几下,那小男孩倔强地咬着下唇,不吱声。

  瓦是男一个劲地道歉。

  他忍住剧痛:“没事没事,自己的儿子嘛,就是再怎么样,也不过分。”

  瓦是男掏出手绢,把蒙照源的伤包好。

  蒙照源问:“十妹,你给儿子取名字了吗?”

  瓦是男说:“没有。我还指望着等你回来,给我们的儿子取名字呢。”

  他言不由衷:“要是我永远找不到你们,那他就永远没有名字啊。平日里,你总得叫唤他呀。”

  瓦是男说:“我唤猪啰啰啰,就把他也叫啰啰了。”

  蒙照源说:“你都叫他这么多年的啰啰了,那就叫他蒙源罗吧。”

  瓦是男高兴起来:“好啊好啊,我的儿子,不对,我们的儿子,有名字了。蒙源罗,蒙源罗,好好好。”

  蒙照源摸摸蒙源罗的头,亲了一下头发。

  蒙源罗把头甩到一边,扭过身来,捏着两个小拳头,仇视着他。

  瓦是男摇晃着蒙源罗:“儿子,你爹爹叫你蒙源罗,你的名字叫蒙源罗。快,快叫爹爹。”

  蒙源罗抬起小脑袋,冲着他眨巴着小眼睛,还是不开口。

  他拍拍瓦是男的肩头:“十妹,别为难我们的儿子了。慢慢来吧,迟早他会叫我爹爹的。”

  瓦是男无奈地点点头说:“也只有这样了。走,先到我家去,我家有创伤药。”

  他这才想起沟路和辣藤,四处一看,不见他二人的踪影,他俩早已悄悄回避到别处去了。

  蒙照源和瓦是男一道走着,蒙照源几次去拉蒙源罗的手,都被蒙源罗甩开,躲到瓦是男的另一边去。

  他摇摇头,苦笑。

  不一会,就到了瓦是男的垛木房。

  他看着瓦是男这空空荡荡的“家”,就知道瓦是男的日子苦到什么地步了。

  他坐到火塘边,瓦是男急忙找出创伤药粉,为他敷好。

  瓦是男冲蒙源罗吼道:“你是属狗的啊,见人就咬。”

  蒙源罗坐在火塘那边,搂着膝盖龟缩着。父子二人隔着火塘,火塘里的松柴窜着火苗。蒙照源透过火苗看蒙源罗,蒙源罗一碰到蒙照源的眼光,立马就扭过头去。

  瓦是男说:“家里早就没有茶叶了,只有让你喝白开水了。”

  蒙照源捧过瓦是男双手递来的开水碗:“十妹,坐下,我俩说说话。”

  瓦是男走到蒙源罗的身边,把瘦小的蒙源罗抱在怀中,在火塘的对面,静静地听着蒙照源这八年来的经历。

  蒙源罗似懂非懂地听着蒙照源的讲述。一会抬头看看瓦是男,伸出小手去抹瓦是男流淌的眼泪。一会用躲闪的眼神梭一眼火苗那边的蒙照源。

  蒙照源讲到无力为自己的幸福抗争时,不禁哽咽起来。火塘两边四只眼,都在流着苦涩的泪水。

  蒙照源讲完了。

  火塘里的松柴偶尔炸响一下,使凝结的空气多少有了一丝活力。

  沉默了好一会,蒙照源说:“十女,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啊?”

  瓦是男叹了一口气:“你们三人走后的八年间,没有你们的一点消息。我和八姐、九姐都嫁了人。奶奶瓦和氏也无疾而终。老妈子吉栗和奴婢灵叶都各谋生计去了。你走后,我发觉自己怀孕了。我只好跟了一个瞧龙诏的赶马大哥。那赶马大哥名叫五升,相貌与你有些相似。五升卖了骡马,在瞧龙诏一个小集市买了铺面,经营日杂百货,日子倒也过得平静。一天夜里,邻居失火。我们被吵醒时,火势已经蔓延过来了。五升抱起两岁的蒙源罗,拉着我冲出被火封了的房门。五升疯狂地返回屋里与火抢夺货物,一次又一次地在火中出入。火越烧越旺,我恳求五升别再进去了。我死死抱住五升的腿不放,五升挣脱我的双手,狂叫着又冲进火中。突然,房梁轰然倒塌了,五升再也没有出来。从此,我与蒙源罗相依为命,一直到如今。”

  蒙照源听后,肝肠寸断:“十女,是我害了你娘俩,让你娘俩受了这么多的磨难。”

  瓦是男说:“你一去不回,我的身子一天比一天重。我怕养不活我们的儿子,才跟了五升。你不会抱怨我吧?”

  他说:“十妹,你想多了。五升,好人哪,好人。我得到他坟前祭奠一番。”

  瓦是男抽泣得更厉害了。

  他说:“十妹,我这一次云游,就是专门来寻找你的。好在上天有眼,让我找到你娘俩。没想到,你把我们的孩子都养这么大了,我从心里感激你。”

  瓦是男说:“现在我知道了,你已经不是当年的蒙照源了,你是样备诏的诏主了。你已经有了几位夫人,都是来自大户人家的千金。如今,我和奴隶有什么区别?我要是跟你进了诏主府,我会难受,抬不起头来做人。”

  他透过火苗,看到瓦是男那痛苦的表情,忙起身来到瓦是男身边说:“十妹,你别把我当诏主啊,我还是八年前的蒙照源。我对你的爱恋,一生一世不会变。”

  瓦是男说:“我,我怕。”

  蒙照源搂过瓦是男,把蒙源罗夹在了二人中间:“十妹,别怕,有我在,你就什么都不必害怕。”

  蒙源罗使劲推蒙照源,试图把蒙照源从他和娘身边推开。

  瓦是男拉回蒙源罗细瘦的胳膊:“蒙源罗,你不能这样,他是你爹爹。”

  蒙源罗突然哭叫起来:“我不要爹爹,我不要爹爹,我要娘,不许碰我娘,叫他走开,走开。”

  弄得蒙照源十分尴尬。

  瓦是男在蒙源罗屁股上重重的打了一巴掌。蒙源罗突然就安静下来,不解地看着瓦是男,泪水直往下淌。

  蒙照源伸手去揩蒙源罗的眼泪,蒙源罗把头扭开了。

  瓦是男紧紧搂着蒙源罗,蒙源罗突然又放声大哭起来,瓦是男也在抽泣,蒙照源的心要碎了。

  这时,卫士找来了:“启禀诏主,已经是晚饭时分,请诏主回府吃饭。”

  瓦是男放下蒙源罗:“只顾说话,连晚饭时间都忘了。要不,就在这里吃吧。”

  蒙照源出于两诏间的礼节,只得跟瓦是男告辞。

  这一夜,蒙照源心神不定,恍惚中,他和瓦是男正在举行着空前盛大的婚礼。

  正当他和瓦是男同前来祝贺的人们,围着篝火尽情地打歌时。他的爹爹蒙佉阳照突然大声呵斥:“蒙照源,你这个大胆的逆子,竟敢不遵诏主府规矩,把山野女子娶回府中。来人啊,把他二人丢入火中烧死……”不容他分辩,卫士蜂拥而上,把他和瓦是男双双丢入熊熊燃烧的篝火中……瓦是男惨烈的呼喊,把他惊醒了,他出了一身冷汗。

  他睡意全无,起身到火塘边,拨弄火塘中的柴块,火苗窜了起来。

  他仿佛看到瓦是男在火苗中拼命挣扎的惨状,以及结朵那无助的面容。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都过去了,过去了。此类事情,在我蒙照源手里,不会再发生了。”

  天亮了,一切都重新开始了。

  诏主蒙照源结束了云游,把瓦是男母子二人接进了样备诏诏主府。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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