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文】我们都是劫后余生,别再错过暗夜星辰

编者按

梅金双,出生于湖北秭归,爱好唱歌、打羽毛球,2018年毕业于首都师范大学哲学系,马克思主义哲学专业硕士,同年7月入职房山区应届选调生,现就职于房山区拱辰街道办事处,从事党建工作。金双出生在西陵峡畔,这里诞生过伟大爱国诗人屈原,走出过美人昭君,峡江水土赋予了她峡江儿女的家国胸怀。她此次主动请缨加入村里抗击疫情的队伍,不忘自己“选调”人的初心,期间不惜每日奔走数小时山路,服务家乡父老,用真诚和善意回报桑梓之情,彰显当代屈子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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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是劫后余生,

别再错过暗夜星辰

文/梅金双

庚子年二月初八,我在秭归。十六岁往后,这是第一次见到家乡的初春。草木有情,炊烟温柔。

秭归县名来源《水经注》:“屈原有贤姊,闻原放逐,亦来归,因名曰姊归”,“秭”由“姊”演变而来。所有关于“秭归”的渊源解释中,我最认同这个说法。关于故乡,单是“秭归”这个名字,就足以让我骄傲,诗意款款,柔慈盈盈。秭归也有“子规”的说法,意通杜鹃,啼唤屈原归故里。

我甚至憨狂地认为,所有的“故乡”都应该叫秭归,游子远归的地方,才是故乡。

南方的二月草木茂盛,无辜又欣欣然。如果不是路上没有行人,车辆困于奔走,这该是一个很好的春。

是从前梦里都想回去的春天啊。

可现下而言,这是今后再也不要过一次的早春,隔着口罩嗅不见她的善意。

这场浩劫,让活在庚子年的所有人都惶惶不安,荆楚之地尤甚。“传染”两个字,有些闻风丧胆。有人奋不顾身,抛家舍业,有人在默默付出,不求回应;有人把疫情的严重、生命的逝去、家庭的破碎用上涨或者归零的数字来衡量这场灾难是否与自己有关,也有人在无声的战火背后被保护的同时操控着手机指点江山。

善恶,被同时放大的时候,才有善与恶的分界线。

既然病毒的恶,人性的恶是已经摆在眼前的事实,不妨多瞧一眼人间的善。

这些天,好几件事就像埋在我心里的种子,萌发出很好看的样子。

下队量体温是个体力活,最初几处爬山穿林的跑下来,很是气喘吁吁,后来想着这刚好是天赐的减肥良机,走了年少走过的路,反倒是心情愉悦了起来。惊喜的是,又见到了很多幼时熟悉的脸,曾经帅气的叔叔如今佝偻,漂亮的阿姨花白着头发,小小的孩子出落得或高大或俏丽。他们有的认出我来,忍不住握住我的手,问起家中父母和我的近况。有天回家路上遇见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老太,远远见我招手“双双你下班了啊!快过来奶奶这儿,没事我带口罩啦!”我跑过去,她隔着门栏递给我两个大橙子塞进背包里。就好像是昨日,她一头黑发,身形利索,我放学经过,她站在同样的地方问过:“你放学了啊?今天怎么一个人?”同样的橙子塞进过我的书包里。那日红通通的斜阳在天边一挂就是十几年,不然怎么会连温度都没变。

有一瞬间,我看到了“岁月神偷”得意的样子,它路过的时候没有声响,脚印深深浅浅,笑容狡黠。

如果不是这次机会,很多人会不会就活在我的记忆里了,他们悄咪咪地在老去,悄咪咪地长大,我们喝过同一处水,依傍过同一片山川,最后都没来得及说一声告别,南下或者北上,活着或者逝去。我们可能再没机会站在彼此面前轻轻问一句,最近可如意?如果真有来世,我还真不确定我们会重逢,即使重逢,我也不确定我们还能再伴前程。

站在我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他们,对自己的体温极其关注,一听说我们来量体温,就像是接受体检一样慎重。毕竟在这样的条件下,除了量体温这个方式,他们没有办法消除自己的疑虑和恐慌。当地唯一的卫生院条件简陋,设备落后,口罩买不到,酒精不用想,基本的防护根本做不到。当我一一见过从暖房出来打招呼的人,有的端着正在吃饭的碗,有的取暖出来顶着红扑扑的脸,挂着朴实善意的笑脸。我举起手中的体温枪格外有仪式感,比任何时候量体温都慎重。他们小心翼翼地凑上前,一定要亲眼看一眼数字。问得最多的是“这瘟疫什么时候能被消灭,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挣钱?”我收回测温枪,给不出他们想要的答案,莫名地愧疚。

我有多希望这体温枪的数字正常,就有多希望这些亲爱的人们健康。好像在这种特殊时期,人的愿望是很无力的,保护欲也是无力的。

像我这样一个人,只有手中这把体温枪,是我为他们而战的武器。

眼下正是初春时节,野樱次第开放之后,土地就该睁开睡眼,松松筋骨了。每两天便是一场春雨,润开的禾苗和野花像极了十六岁的少女,春耕在即。

农家不比城里,封锁相对自由,不串门,但是可以在自家小院里做点细碎的活,也可以在不结伴的情况下单独春耕,只要戴着口罩,这都是允许的。往往我们翻了好几座山去量体温的人家,人并不在家里,扯着嗓子从地里喊回来的他们大汗淋漓,要么背上有重物,要么腰间别着农具,每一个人都像一幅油画。可让我触动的是,但凡我从田地里喊回来的他们,第一句话都是“对不住啊丫头,耽误你时间了,但你还得再等我一下,我去洗把脸。”

南坡尤家伯伯端出来印着红牡丹花和红鲤鱼的洗脸盆,打着上海药皂,坐在门口细细擦洗,边洗边说:“地里回来身上都是灰,脸上全是汗,就这么给你们量可是不体面,再说了,汗渍渍灰扑扑地,小'枪’他也不同意啊哈哈哈丫头!”我差点泪目。我意识到给一把体温枪体面,是一件多么值得深思的事。

去洗把脸,一家两家是偶然,但若家家如此,他们习以为常的讲究和礼节便在我的认知里掀起波澜。当我们为了一把体温枪变得有仪式感,当我们为了一次测体温也要体体面面,这是何其美好的人间。

如果人的心里,万物有灵,心怀敬畏,人类也不会因为对野生动物的滥杀滥食遭到反噬。灾难,可能不会这么没有预兆地袭击没有任何防备的我们。这是这场灾难里我们最应该反思的:敬畏意识和规则意识。

我们都是烟火人间平凡的那个人,有人做着所谓“体面”的工作,但行着并不体面的事,有人身在受人“尊重”的地位,但人后求全卑微到尘埃。

本来活在尘埃里的人,懂体面、重尊重的模样,美好得让人心疼啊。

我的荆楚父老,在这场前所未有的疫情下,不慌不忙地坚强,温文尔雅地抗争,我到过的山上,没有一户人家抱怨买不到口罩,没有一个人责怪为什么病毒的魔掌偏偏选中了这片原本纯净的土地,没有一句话是伸手要物资讨保障。即便我知道,这一栋一栋小房子里,有多少人急红了眼要去更南方的工厂里,日夜运转的机器在等着他们;有多少人铆足了劲要回到城市的工地上,待拔地而起的高楼在招着手;也有多少人按耐不住做回“Lucy”和“Tom”,今年的最佳员工名单里不允许没有自己。

可他们的脸上,写着信任和希望。

身在陋室,心在家国。大概就是这样吧。他们知道自己做不了拿手术刀的超级英雄,便安静地坐在屋里躲避灾难,少添麻烦。这些人和事,就像暗夜里的星辰,时下多漆黑,他们就多耀眼。

所以啊,劫后余生的我们,莫要低头蜷缩,我们头顶的星辰,是暗夜里的微光,是我们阔步向前的导航。

我们无论何时,都要有勇气重新开场。

突然想起苏轼:此心安处,便是吾乡。这段封锁隔离的时期,像极了兵荒马乱的战场,虽然不是刀兵对峙,但可怕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时候,故乡在关键时候给我无声的力量。

也许有很多隔在半路的旅人,在这样的日子里独自隔离,求助无门。先前甚至在新闻里看到有滞留在武昌火车站的外乡人,吃睡都在负一层的过道。那条过道,我曾来来回回走了四年,我好似能感受到他们的孤独和绝望。他们该多盼望与故乡相见,将这段隔离异乡的孤独细聊寒暄。

越是狼烟四起的日子,你最想回到的地方,最是能给予你力量。我提笔写下这段文字,感念故乡在这段风声鹤唳的时光里给了我提缰上马的勇气和回首从容的心安。

眼下战疫的好消息处处开花。该相信,我们会平安地,在人海重逢;我们牵挂的人,会和春天一起,回到各自身边。

当“疫魔”困顿,卸清了所有对我们的抱怨,当我们学会和万物生灵握手言和,哪里心安,便归去哪里。

毕竟,子有所规,方有所归。愿我们人人余生得以寻“秭归”。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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