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叙事学聚焦理论看《老人与海》的生态观
从叙事学聚焦理论看《老人与海》的生态观
《老人与海》是海明威最杰出的中篇小说之一。该小说创作于1950年底至1951年初,1952年发表于《生活》周刊上。海明威在1952年获得普利策奖,并在两年后荣获诺贝尔文学奖,该小说功不可没。自该小说问世以来,国内外评论界曾就“冰山理论”、硬汉形象、虚无主义和悲剧意识等不同层面作过大量而充分的研究。本文试联系叙事学理论,从聚焦角度分析《老人与海》中环境描写的意义。 米克·巴尔在《叙述学·叙事理论导论》一书中指出:“聚焦是‘视觉’(即观察的人)和被看对象之间的联系。”在大多数文学作品中,尤其是长篇类作品,“观察的人”往往不止一个,叙述的视觉经常在全知视角与限知视角之间转换,叙述者或从第三人称的客观全能角度讲述故事,时而又将自己化身为作品中某个人物;这种情况同样存在于《老人与海》这篇作品中。 《老人与海》情节相当简单,篇幅也相对短小,但在这短短的、文字不多的中篇小说中却有大段大段的环境描写。作者或从第三人称的客观角度,或转变为从老人桑地亚哥的视觉对这些客观环境进行细致的、充满意味的描述。如:“他仔细俯视着海水,只见深蓝色的水中穿梭地闪出点点红色的浮游生物,阳光这时在水中变幻出奇异的光彩。他注视着那几根钓索,看见它们一直朝下没入水中看不见的地方,他很高兴看到这么多浮游生物,因为这说明有鱼。”这几句文字中,第三人称和第一人称的叙事角度转换自然。“他仔细俯视着海水”,此时作者还是从外在式叙述者的角度观察桑地亚哥的行为举止,而“只见”之后的描写其实已经转变为老人桑地亚哥的视觉,“深蓝色的水中穿梭地闪出点点红色的浮游生物,阳光这时在水中变幻出奇异的光彩。”在此,老人之所以仔细地俯视着海水,目的就在于观察这里是否有浮游生物,因为如果这里有很多浮游生物,就说明这里有鱼。这完全是从一个有经验的老渔夫的眼光对环境进行了观察描写,而同时老渔夫对“阳光这时在水中变换出奇异的光彩”这一环境的吸收,应该可以解释为老人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捕鱼者,他同时还对这个美丽迷人的海洋充满了热爱。从“他注视着那几根钓索,看见它们一直朝下没入水中看不见的地方”中,我们可以跟着桑地亚哥的视觉体会他的情感思想,如果我们站在桑地亚哥的角度,看待这几根钓索,那么这几根一直朝下没入水中看不见的地方的钓索,对我们来讲,就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它是我们能否捕到鱼的全部希望。在《老人与海》中,这种叙述角度不断变换的叙述方式大量存在。 “聚焦的主体,即聚焦者是诸成分被观察的视点。这一视点可以寓于一个人物(如素材的成分)之中,或者置身其外。如果聚焦者与人物重合,那么,这个人物将具有超越其他人物的技巧上的优势。读者以这一人物的眼睛去观察,原则上将会倾向于接受由这一人物所提供的视觉”(米克·巴尔《叙述学·叙事理论导论》)。在《老人与海》中,这种聚焦者与人物的重合,可以让作为读者的我们从老人的视觉出发去观察,但同时,我们也可以透过这些观察而体会老人的思想情感。相当多的评论文章都从老人的“硬汉”形象入手,对桑地亚哥的性格及他对自然命运的抗争方面进行分析。笔者在阅读过程中,认为在老人身上同时体现出很浓烈的对自然、对海洋的热爱以及他的朴素的自然观、生态观。下面试从本作品对环境的描写中分析桑地亚哥的生态观。 众多的论文都谈及在《老人与海》中存在着人与自然的矛盾,或者认为在这部小说中体现的是,人的力量的渺小和自然力量的冷酷强大,人在与自然,与命运之间的抗争中所展现出的人类的尊严,虽然最终是以人类的失败而告终;或者认为《老人与海》“肯定了由于征服自然的物质欲望膨胀最终导致人类文明毁灭的同时,隐晦地强调了人应尽全力去与自然作斗争,在征服自然的精神胜利中实现自我价值。硬汉式的精神胜利的安慰与精神生态是背道而驰的”(邓世斌《二元对立自然观的悖论》)。认为老人桑地亚哥身上的自然观是矛盾的,最终是以对自然的残酷掠夺收场的。笔者对这两种观点皆不敢苟同。
“生态美所体现的是人与自然的关联和生命共感。”(格伦·A·拉佛)在《老人与海》中,体现的是一个真正的靠捕鱼为生的老人和给与他生存保障的海洋之间的关联,并不存在谁掠夺谁,谁压倒谁的问题。老人桑地亚哥只是一个普通的、贫穷的老渔夫,他并没有靠捕鱼发家致富,也没有像“有些较年轻的渔夫,用浮标当钓索上的浮子,并且在把鲨鱼肝卖了好多钱后置备了汽艇”。捕鱼只是他维持自己最基本的生存的方式,他所捕的鱼也只是满足他最基本的生存需要,并没有构成对鱼类的威胁,没有破坏生态的平衡。称不上对自然的残酷掠夺。正如桑地亚哥所说:“也许杀死这条鱼是一桩罪过。我看该是的,尽管我是为了养活自己并且给许多人吃用才这样干的。不过话得说回来,什么事都是罪过啊。别想罪过了吧。现在想它也实在太迟了,而且有些人是拿了钱来干这个的。让他们去考虑吧。你天生是个渔夫,正如那鱼天生就是一条鱼一样。”“每样东西都杀死别的东西,不过方式不同罢了。”因为明白这种生存关系,老人不在乎在和大马林鱼的搏斗中,谁会杀死谁,因为谁杀死谁都是自然的规律,都是在这样一种生态关系中不得不如此的宿命。 自然给所有生命提供了一个滋生繁衍的空间,人只是其中一个种类而已。在老人桑地亚哥的言谈举止中,从他看待周围生物的心态中透露出这样的朴素生态观念。老人桑地亚哥对海洋、对自然从心里充满了热爱,“这老人总是拿海洋当作女性,她给人或者不愿给人都是莫大的恩惠”,以感恩的心态看待自己的生存,看待给与自己生命的自然,将海洋比作女性一样赞美,“如果她干出了任性或缺德的事儿来,那是因为她由不得自己”。 桑地亚哥是将自己当作自然界中的一分子,以很单纯的眼光看待各种生物的。并不是所有的生物他都喜欢,也有一些生物是他不喜欢的,并且对不同的东西有不同的情感取向。正是从这些不喜欢的情感中,我们才认识到这是一个将自己融入环境,而并非从万物灵长的人类的高姿态眼光俯视各类生物的老渔人。在出海中看到僧帽水母,老人就会骂“你这婊子养的”,并很高兴看到海龟把这些“海里最欺诈成性的生物”吃掉。即便是老人当作兄弟的飞鱼、大马林鱼、鲨鱼等,也是带有不同的感情色彩:“他喜欢绿色的海龟和玳瑁”、“他还对那又大又笨的蠵龟抱着不怀恶意的轻蔑”、“他非常喜爱飞鱼,拿它们当作他在海洋上的主要朋友”、“他替鸟儿伤心,尤其是那些柔弱的黑色小燕鸥,它们始终在飞翔,在找食,但几乎从没找到过”。他对这些生物的感觉不是凭空出现,而是长年和它们生存在一起,因对它们有深刻的了解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 在《老人与海》中,很多人认为从中看到老人与自然、海洋、命运之间的抗争,笔者认为作品更多的是表现老人和自己意志力、生命力的抗衡,“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给打败”这句经典名言中所谓的被打败,并不是被自然打败,而是被自己打败。老人桑地亚哥身上更多地体现出和谐、平衡的生态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