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淮安 | 清江老车站
图中左上角为作者的父亲胥振芳
老车站,指的是位于现淮海东路乐天玛特超市对面的清江老汽车站,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出行的人不会忘记。现位于淮海北路汇通市场处的汽车站,是1978年从淮海东路迁过去的。
老汽车站是淮阴汽车运输公司(以下简称“淮汽公司”)的下属单位。淮汽公司属地区所辖企业,“文革”前属行署管理,一直是县处级单位,干部配备也很强。淮汽公司下辖清江汽车站和淮安、洪泽、金湖、盱眙、涟水、灌云、灌南、沭阳、泗阳、泗洪、宿迁等县汽车站,人财物统管。淮汽公司的机关办公楼,就在乐天玛特超市及后面的位置。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淮汽公司从老淮师(今淮阴师范学院交通路校区)围墙向南,跨淮海东路,直到里运河北,有61、62、63、64汽车队。其中61、63是货车队,61驻沭阳汽车站,62、64是客车队。
淮汽公司还有一个大修厂,现位于承德路和健康东路口西北面。当时,江苏省汽车运输系统的客车都是由扬州客车厂制造,淮汽公司大修厂于1970年制造了“淮阴牌”客车,曾向地区革命委员会报喜,淮汽公司的干部员工很有自豪感。
1958年的全木结构客车,货车头,客车厢,俗称“半挂客车”
1965年,淮汽公司成立了由新解放牌汽车装备与复转业军人组成的战备车队——704车队。1970年后,相继成立了65、66、67、68、69等车队。在汽车站大院里,还有一个于1965年成立的战备交通建设指挥部——308国道建设指挥部,可见当时国家对战备工作相当重视。我家原来一直住在交通路淮汽宿舍,1980年搬到淮海东路71号(原来是308指挥部)的院子里。
老车站原来就是紧靠淮海东路路南一溜门朝北的平房,有候车室、售票室、行李房、零担货房等。大概1964—1965年,在平房中间向南建了一座高大的新候车室。这个候车室落成时,淮汽公司还邀请江苏省乒乓球队在里面举行了一场表演赛。我和小伙伴欣赏到一场高水准的比赛,至今记忆犹新。
零担货房,我接触多。我家兄妹五个,生活比较困难。母亲带着哥哥有时会在零担货房拉平板车送货,我有时会参与。老淮安的淮城镇,王营、杨庄、西橡胶厂等,我们都拉平板车去过。淮城镇主要是送棉纱,资费5元1车。西橡胶厂主要是送旧轮胎,拉回新轮胎。辛苦换来学费,还可补贴家用。话说回来,城里的孩子也不都是娇生惯养,那时哪家不困难?
205国道,以前去南京的唯一选择
在淮海东路路北,建有一排平房。从西往东,依次是烟酒百货店、淮汽货运调度室、理发室和食堂仓库等。烟酒百货店还不小,小百货琳琅满目,小食品花样繁多,每天我们都要去转一圈,尤其是食品柜台。今年春节,我家小妹还提到这个话题,她感慨:“我当时看到那种做成橘子形状、上有冰糖粒、用玻璃纸包装的橘子糖,多想吃啊!当时想等以后有钱了,第一时间买来吃!”
路北再向东是教育行政干部学校的大院,到1970年交给了清拖。当时交通路和淮海东路相接是丁字路,在今天淮海东路交通路口是一座颇具规模的厕所。交通路向北延伸,是上世纪90年代后的事。
淮海东路路北,淮汽公司向西,是水利勘探队。再向西,直到现在的广场,都是腌制咸菜的作坊,应属供销社系统的市土产公司。1970年,在现新亚商场身下,建设了5-6层的淮阴旅社,是我市当时最好的旅社。在汽车站大门向西到广场,都是地区外贸公司的大院。
在交通路紧挨淮海东路门朝西的地方,有间水果店,属市土产公司店铺,生意很火。向南,是当时在这一带颇有名气的车站饭店与车站旅社,属市饮食服务公司。车站饭店生意好,南来北往的旅客,讲究点的都要来此消费。早中晚人来人往,锅灶上的火焰窜得老高,大厨把勺子敲得很响,菜香味弥漫了整个车站周边。我们这些小孩有时爬在饭店炒菜间窗口,望着炒菜,流着口水。偶尔,父亲会从饭店点个小炒带回家。那肉丝、长鱼、猪肝,上面有洋葱、红辣、青蒜等配料,最主要的是漂着一层黄亮亮的猪油,令人垂涎。那炒菜的味道长久地留在味蕾深处,直到现在,我觉得还没有什么菜比那时的菜香。这些天,我在楚秀园还经常看到一位七十多岁的高个头的老人,步履蹒跚——他就是老车站饭店的掌勺厨师,当年的他可是帅小伙,我还记得他,他怎会记得我们这些当时的小学生呢?
1977年的车站饭店
车站旅社在饭店南边,是一座两层小楼。木楼梯、红漆地板、磨石花色地坪、客房窗户都是双层窗帘,当时很上档次。小楼后面,有个大院,一圈平房。我家就住在这平房东边,与车站旅社仅隔一家。
公家的商业服务业就这几家了,个体摊贩围着车站可多了。卖水果、花生瓜子、香烟、各类土产的;卖各种馒头、包子、面饼的;卖五香茶叶蛋、五香蚕豆、花生米的;卖茶水、冰棒、萝卜的;卖猪头肉、猪大肠、牛肉等熟菜的。各种三轮车、黄包车、平板车,热闹非凡。我记得,我们淮阴地产的小油果子炒花生,五角钱一斤,很受外地人欢迎。
卖水果的摊主,脸上有点麻子,个头不高,声音很大,外貌较凶,三天两头同旅客吵架,每每都是旅客落下风。谁都知道,旅客同地方的人纠缠肯定吃亏,有几个恋战?
有个卖茶、卖干果的摊贩,是个哑巴。在同旅客交锋时,手舞足蹈,脸红脖子粗。旅客一看,走为上策。
那时候,卖冰棒的,都是从轮埠路的清江糖果食品厂批发而来。一根带子连着一个木箱子,里面用棉褥包好。一般是三分钱一支,如赤豆、绿豆的,奶油的五分。
“文革”前,车站有卖烧大白菜的,以作充饥。在夏季,租草席的,1毛1晚,席地而睡。早晨提供洗脸水、刷牙水服务,每套5分钱。卖茶的用玻璃杯,里有茶叶水,上面盖着方形玻璃,1分1杯。也有各种颜色的汽水,主要是吸引小孩子。
那时南来北往的旅客及讨生活的人都有,既有不知从哪来的乞丐,也有衣着考究的干部、知识分子模样的人,更多的是普通工农群众。旅客扛着大包、拎着小包,还有带活禽的。大呼小叫、叽叽喳喳、争先恐后地候车上车。当时如果发现小偷,常有见义勇为并群起攻之的场景,小偷少不了被扁一顿再交民警。
常有外地的杂技、武术、气功、魔术、玩猴子的等来车站摆摊卖艺。他们鸣锣开道、打躬作揖:“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帮个人场!”“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同电影电视里的场景一模一样。
最引人注意的是公安押解犯人。犯人都是押送去泗洪的劳改农场或徐州的省第五监狱。犯人带上手铐,两个犯人铐在一起,犯人好像都很年轻。在我们小学生的围观下,犯人低头一声不吭。那时的公安穿的军服同空军一样,上绿下蓝,只是帽徽不是红五星,是国徽。一般是两三个公安押送三五个犯人,在我们眼里,公安真是威风。
六六式警服(来自网络)
淮汽公司的班车,那时主要开通浦口(1968年底南京长江大桥通车后开到中央门)、新浦、徐州、南通、盐城、扬州等城市和新沂、盱眙、赣榆、响水等县城。淮汽公司同这些地区的运输公司对开班车。我记得到徐州是222公里、票价5元,去南京200公里、票价4.5元。
1969年,忠字塔建成,位于现在的淮海广场
“八面佛”处,也就是淮海广场大转盘,设立里程碑。不论是向北向东向南,都有一个0公里的里程碑。从淮阴到徐州,一般是6:30出发,中午在宿迁吃饭,下午3点多才到徐州。南京也是,在蒋坝或马坝吃中饭,下午两三点钟到南京。如果泗阳的洋河、睢宁的双沟或安徽的马集、汊涧等地逢集,从集市中穿过的客车速度就更慢。一路上,只要有车站,就要停车上下客,招呼站也不例外。公路都很窄,遇到会车要慢慢过。
美国二战吉普车,照片后中是作者父亲
我父亲当时开的是半挂客车,也就是解放车的头,接上半挂客车厢。这样效率高,必须配备技术过硬的驾驶员才行。我父亲的车号是192,在寒暑假期间,我常跟父亲出差,坐在驾驶室里,十分兴奋。
作者的父亲胥振芳
父亲在上世纪70年代初,是淮汽公司首批安全行车超过100万公里的两三个标兵之一。那时100万公里可是了不起的数字。我父亲在1973年左右,曾被地区交通局树立为全淮阴地区的安全标兵,到各县作报告,讲安全驾驶的经验和体会,还有一个宣传小分队跟着同场宣传。也就是那时,作为劳动模范的父亲,经淮汽公司党委拍板,解决了他的入党问题。我大伯曾在上海法租界当过巡捕,一直影响我父亲的入党政审。父亲不但工作出色,还给了我们无限的爱。前几天,记者向我约写父亲节的一句话,我有感而发:“敬爱的爸爸:虽然您离开我们12年了,但您充满了爱的慈祥的面容,经常浮现在我们眼前。爸爸,我们永远怀念您!感激您!”
作者的父亲胥振芳在保养自己的爱车
城市飞速发展,随着雨润项目的实施,我家位于淮海东路71号的老宅,拆迁了。淮汽公司和老车站的痕迹也没有了。然而,记忆是不会磨灭的——清江老车站,留下了我童年和少年的影子,留下了父母对我们的爱,留下了我的兄弟姐妹情。
原载于《淮安日报》 2017年7月26日
经作者授权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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