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开学季(终结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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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熬过的夜,像喝过的酒和抽过的烟,身体迟早要还的。那么,写过的文字呢?

语言——如果只是从口中出来,雁过无痕,杀人也可以无形;写在纸上,就成为生存或死亡的呈堂证供。

也许是为了帮助我表示此段文字的“及物”和“在场”,思绪无端地被窗外沉闷的敲击声打断。拉开窗帘,扭转僵硬的脖颈一看:晓雾将歇,沉鳞竞跃。原来有人在水塘里围网打鱼。那些跳出水面的鱼儿,不是欢快,而是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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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4日文件,云南省其他学生的开学时间终于定了,圈里炸锅似的转发讨论着这个消息。

刚在群里发完通知,就收到一个家长的求援信,让我帮忙劝说天天打游戏不交作业的儿子。印象中,这个小男生很乖巧,QQ上聊了聊,他的理想不是读书,要做一个电竞职业选手——很耳熟的梦想。百度了一下叫“和平精英”的网络游戏,继续用成功概率来说服。我说:能不能先做家里的“和平”精英。他说:好嘛,明天我就上传作业。

相对于此,我更期待一个“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的古典浪漫。淡化了时间背景后,那种纯粹的突如其来。
像在一张白上,突然绽放的一朵红。或者如同一滴泪,莫名其妙地落在字里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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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比疫情防控还“重要”的是控辍保学。领导一拨接一拨来督查,会议一个接一个在召唤。

校长身材魁梧,头本来就比我还大。他说,现在更大了。

老师,求求你别再来了,孩子都不敢回家了……如是我闻,常闻。班主任偶尔也开开玩笑:我还没去过北上广深呢,到时派出去接学生,倒遂了我一个心愿啦。

前年,我们三个老师通宵驾车去省城接一个打工学生的情景,历历在目。那一夜,我在车窗外看到的北斗七星,像一顶巨大的乌纱帽。
三个星期以来,只有初三学生在校,政教主任一脸轻松地笑道:现在这样的政教主任,我爱当。

好久没听到过乌鸦叫了,只有乌纱经常从我办公室门口飘过……有时看起来比乌鸦还显昏黑,大概是此楼坐向朝西的缘故吧。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谁才是那个断肠人?
还没收笔,就接到一个电话:老师,是不是20号回校?我要确认一下……中心校的老师交待了,到时就让我们小学校长开车送我……

他的尾音里拖着一点点得意。他是上学期一直没回来读书的学生之一。累计家访四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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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违的感动,来自一杯冰果汁和一杯热咖啡。一冷一热,正是现代师生关系的最好譬喻。

那位多年来每到老师生日前天就上好闹钟,准时在零点给我发来祝福的学生。

那位在老师和学生偶尔发生不愉快后,两头劝慰给足我面子的中学生。

那位我只上过她们一年历史,却对老师极为热情的毕业班女孩。

那位老师下午七点要上晚自习,掐准六点半到达学校门口的在读大学生。

那位不想过多打扰我工作,只站在风中腼腆地聊了几分钟,匆匆骑上电动车风一样飘走的大姑娘。

那位总是喜欢自拍侧脸靓照,把薛之谦和自己P成情侣做头像的美女。

那位在朋友圈里很姐们义气,却不巧刚被冤枉封了微信号的薛之妃。

……

疫情所困,长久待在家,你想看望你的老师。递来两杯不能确定我口味的饮料——冷是你的高贵,热是你的心肠。

扫一扫,加新号。你说,旧的也留着,说不定还能用。你还说,学经济早赚钱,等以后有钱了,再给老师送更好的。
其实,你的正脸也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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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春的风多情,又在半夜十二点吹皱记忆的湖面。无序地想起很多学生——

一个反复给班主任递私信诉苦,直言班级管理缺陷的可爱女班长;一个画漫画入迷,用废几百支笔的倔强男孩;一个字好文佳笑容妩媚,三年没把头发养长的语文科代;一个少年老成酷爱书法,总对老师恭敬有加的文艺小伙;一个前额刘海总是上翻,会写诗的忧郁小王子;一个做事主动又周到,总爱追着历史老师讨论文学的女科代;一个弱不禁风声音有点沙,却把着年级第一不放的女学霸;两个盘正条顺,老喜欢一块与老师搭趣又腼腆的阳光男孩;几个整天没心没肺嘻嘻哈哈逗老师开心的女汉子;还有,还有,一张张如丝绸般重叠在一起的笑脸……
有的已毕业多年,有的还在眼下。有的仅带过一年课,有的从小学就和我一起升(调)入中学。有的已杳无音讯,有的还躲在我的QQ或微信里。有的连名字都忘了,有的到现在为止还和老师打得火热。无论选择怎样的表达方式,都叫岁月安好,静待花开。

心突然紧了一下,深深地明白,那些很快被记忆涂抹掉的,或文静或乖巧或疲倦或无奈的脸,才是我最该愧对的。

都是青春。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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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像宇宙一样发生弯折,该感恩的还有很多……

小学班主任赵老师:不读书?不读书你能干嘛,傻孩子。

小学校长李老师:记着,你可是第一个去村公所领奖品的“三好”学生。

中学数学许老师:你这么聪明一个人,不好好读书岂不是太可惜!

中学校长杨老师: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到我办公室来,咱们好好谈谈!

中学补习班主任:你如果再认真一点,考个高中没问题。

中学补习杨老师:这次作文你为什么没交?我还猜你会写得与众不同。

师范政教高老师:都这个点了,躲在宿舍里装什么忧伤?还不赶快回教室!趁现在没人……把烟掐了。

……

每一次被叫到“李永康”这个名字,身心都有了应激反应,以为这次会很惨,肯定挨揍!只有语重心长——几分钟,一个小时,甚至是通宵达旦。
星云大师曰:智就是般若,仁就是慈悲,勇就是菩提,让戒定慧在心里成长,以实践菩萨道,作为我们人间的修行。

我执已除,法执难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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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清江畔,是夜越吟苦。写了一首情诗叫《面对爱情,形容词都纷纷败落》,内容是:

……方块字……

突然发觉,都这把年纪了,写这样的东西,会不会太油腻?于是,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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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谷雨,谷在渴雨。紫外线太强,云南的云胶原蛋白流失严重,一些地区又遭大旱。
今日疫情(截止4月19日23时)——

海外:确诊2270955,死亡157415,当日新增80832。

中国:确诊84225,死亡4642,当日新增43。

云南连续16天0新增。明天开始,错峰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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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把自家小“困兽”无罪释放,中午回校开会,下午迎接四十个别人家“神兽”归笼。一波接一波的防疫操作,不忍再提,头疼牙齿更疼,连正常思维都快嚼不动了。

那位要做网游职业选手的学生,终于还是被爷爷送回来了(此“终于”使用现代汉语词汇的意义)。

那位两天内给我打了十次电话(包括半夜),推诿爷爷上庙爸爸忙,下午六点状态不好想睡觉,问可不可以早上来,又问可不可以中午来,又问可不可以骑摩托来,还问可不可以骑自行车来的劝返学生,果真被曾经的小学校长和班主任开车送到大门口。除了傲慢啥也没带,测了体温签了名报了到,终于还是回家了(此“终于”使用鲁迅文风里的味道)。

——在QQ对话框里,我连“无语”两个字都无力再回复,真的无语!
智齿旁边的磨牙,愈发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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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已30天,非毕业班开学第一天。瘦了一点点,但愿不是太黑,包括以上文字。
(此篇:2020.3.20—4.20)

文稿:山虫

图片:山虫、小杨、盐巴、徐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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