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野生动物接种疫苗,能预防下一场疫情吗?
目前,新冠病毒已经造成全球约2520万人感染,但中间宿主是什么物种,科学家们仍争论不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人畜共患病的最新案例。
人畜共患病,指的是由动物传染给人类的传染病,从艾滋病毒到埃博拉病毒,再到禽流感,潜伏在野生动物体内的病原体总能找到途径传播给人类。2009年至2019年,美国国际开发署的预警流行病系统(PREDICT)项目在野生动物中发现了超过1000种可能引起人畜共患的新病毒,这暗示了新冠肺炎不会是最后一场流行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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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科学界主流观点认为,新冠与非典相似,病毒来源都是蝙蝠。但人和蝙蝠接触不多,一般情况下,病毒不会直接由蝙蝠传给人。比如SARS病毒,就是蝙蝠把病毒传给果子狸,病毒在果子狸身上进化一段时间后传给人,果子狸起了中转站的作用,即“中间宿主”。
于是,一些科学家开始设想,可否通过给野生动物种群接种疫苗,使疫苗在动物种群自行传播,达到预防下一场流行病的目的。在流行病学圈,这被称作“自散播疫苗”,主要作用是维护野生动物的健康。“自散播疫苗”的设想已经在这一圈子里流传了数十年。
最近,数学生物学家斯科特·纽斯默(Scott Nuismer)和进化生物学家詹姆斯·布尔(James Bull)用模型和实验论证了这一设想,《自然-生态与进化》(Nature Ecology & Evolution)期刊发表了这两位美国爱达荷大学生物学家的研究成果。论文表明,“自散播疫苗”可以预防人畜共患病疫情,是一种安全又实用的方法,但要将这一想法付诸实践依旧困难重重。
可传递的疫苗
“给野生种群接种疫苗是非常困难的”,纽斯默说,“含有潜在的人畜共患传染病的野生动物往往藏在偏远的地方,通过给它们接种疫苗来进行群体免疫并不容易。”因此,为了保护野生动物和人类自身,科学家们通常会选择在农场给动物接种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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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科学家们已经用带有生物标记的诱饵疫苗控制了狐狸和浣熊的狂犬病。但是这些疫苗仅仅能保护捕食它们的个别动物,对一些带有病原体的动物(如蝙蝠)并没有用。
“自散播疫苗”在此时派上了用场。论文中,纽斯默和布尔讨论了两种“自散播疫苗”——可传递疫苗(Transferable vaccine)和可传播疫苗(Transmissible vaccine )。
拿可传递疫苗来说,科学家先把疫苗接种在一只蝙蝠的皮毛上,等它回到巢穴后,为它梳理毛发的蝙蝠也会接触到疫苗,从而实现自行传播。纽斯默和布尔的模型显示,这类可传递疫苗能达到足够高的免疫水平,慢慢清除野生种群中的病原体,但传播能力有限。
关于可传递疫苗,疾病生态学家丹尼尔·斯特里克(Daniel Streicker)曾进行过实验。那是2017年,斯特里克和他的团队前往秘鲁,在吸血蝙蝠身上测试狂犬病的可传递疫苗。当时,他们找到了三个蝙蝠群落,每个群落有200只左右。研究人员在一个群落中选择20到60只蝙蝠,在它们的背上涂了一种凝胶,这种凝胶含有生物标记,如果蝙蝠摄入这种凝胶,毛发就会发出荧光。
几天后,研究人员发现,有两个群落中,至少84%的蝙蝠会发光。这表明这种方式可以让更多的蝙蝠产生免疫,从而降低狂犬病爆发的频率,缩小其规模和周期。
纽斯默认为,如果有充足的资金,可传递疫苗能够很快投入使用。“我们肯定能做到,”他说,“除了预防疫情之外,使用这种疫苗还可以更人道地控制狂犬病。”目前,南美洲预防狂犬病的首选方法是捕杀蝙蝠。
可传播的疫苗
第二种自散播疫苗是可传播疫苗,它由变异的活病毒组成,可传播一种降阶版的疾病。对于规模很大的野生种群来说,这种疫苗很理想,即使只有少数几只动物接种了疫苗,也能实现免疫力的广泛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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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纽斯默、布尔和其他研究人员承认的那样,活病毒在释放后可能会进化,有再次成为病原体的可能性,这会导致事与愿违。因此,最被看好的做法可能是重组疫苗,将病原体的一个基因插入无害病毒中。“模型显示,这种方法可能非常有效。”纽斯默说。
曾有一项实地研究可以论证这种观点。20世纪90年代,何塞·曼努埃尔·桑切斯-维兹卡诺(Jose Manuel Sanchez-Vizcaino)在西班牙马德里动物健康研究中心(Animal Health Research Center)当兽医,他领导的团队发明了一种重组活疫苗,可以让兔子不再患上某种致命的出血性疾病。当时,他们在一个小岛上进行了试验,超过一半的当地兔子身上有了这种疫苗。
这个试验取得明显的成功后,他们没有继续进行其他实地研究。据桑切斯-维兹卡诺的说法,因为可传播疫苗没什么利润,制药公司对此毫无兴趣。不过,他仍在研究一种重组病毒疫苗,这种疫苗可以预防非洲猪瘟,传播时间仅需几小时或几天。而有了新的分子生物学技术后,研究人员们可以优化疫苗——这能消减人们对疫苗发生有害突变或持续进化的部分担忧。
是时候注重预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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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巨细胞病毒不会致病,而且每种菌株只会感染一个物种,因此它在不同物种间传播的风险是非常低的。可传播疫苗有可能解决这个问题。”英国普利茅斯大学的病毒学家迈克尔·贾维斯(Michael Jarvis)说。他领导了一个研究小组,他们用巨细胞病毒研制出了埃博拉和肺结核的疫苗,结果发现,巨细胞病毒作为载体,有极大的灵活性。
不过,做这类实验要优先考虑安全和生态风险。“如果实验会释放生物有机体,你一定要非常谨慎。”贾维斯说。
除了安全性方面,研究人员还需要进一步了解在不同物种中传播疫苗的方式,特别是群居性比不上蝙蝠的物种。为了实现预防的目标,流行病学家需要更多优质信息,了解新增了哪些动物疾病,以及哪些疾病最有可能传染给人类。然而,前述旨在寻找人畜共患新病毒的PREDICT项目,资金在2019年就花完了。今年3月,特朗普政府终止了PREDICT,后来由于需要研究新冠病毒的来源,又给这个项目延长了6个月时间。
德国的疫苗学家玛丽亚·埃琳娜·波塔奇(Maria Elena Bottazzi)正在抓紧时间研究新冠疫苗。她认为,利用自散播疫苗来防止动物传染人类是一个有趣的概念。“在危机中,我们必须主动出击,阻止某些事情发生。”
疾病生态学家斯特里克认为,“如果你看它的经济意义,这也是显而易见的。”目前,各国政府和慈善家已投资数十亿美元,寻找新冠肺炎的治疗方法,抓紧研制疫苗。“想象一下,如果我们将其中一小部分投入到新的预防策略中,或许我们可以取得巨大进展。”斯特里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