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如晦(千里单骑第二部)壹


立秋。
秋味绝无,天气实在闷热,看天气预报,明天之后都有雨,然而几乎没准过。实在憋得慌,一边收拾行装,一边向老婆暗示我要出去骑游几天——不是商量,也并非去意已决的口气,只是含混地表达了自己的压抑和苦闷。于此事,家人都不太支持,因为担心,也因为在我们的观念里,中年人假期的主业应是陪娃陪父母。传统文化浸染出来的农村人,顾虑太多,道挷过甚——我想起某位骑摩托车的诗人写过,毎次出行之心蠢蠢欲动之时,他妻子那担忧而欲言又止的神情。
偏偏我是个浪荡子(按多数派的说法这叫自私),喜欢自由胜过一切所谓高尚——也不知道是谁闲着没事干,规定出那么多伟大事业和崇高责任来,好好做个有血有肉有自己思想的独立凡人都不行。刚好在读刀尔登的《不必读书目》,里面几乎囊括了大部分常见的传统文献。少部分我读过,确实意义不大,或知识储备稍逊的人会适得其反,越读越矮化和窄化了观念。这里不作解释。引一句:
“古之为道者,非以明民也,将以愚民也。夫民之难治,以其智也。”
这是老子说的,不是老子说的。
1
祥云出发,途经弥渡,再到南涧,一路无话。只遇见几棵浑身带刺的不知什么树,不拟刺猬,像远古传说中的某种异兽之皮肤。又遇几个穿反光马甲的摩托骑客,向我习惯性地竖了竖大拇指。一时迷糊,以为是交警,反应过来后已错过回敬手势的时机。甚是心暖,竟觉激情澎湃了几分,脚下力量更足了。这是骑行者的幸福之一,每次都会遇到几个。
弥渡是邻家美眉,去过太多次,且用首旧诗充数略过:
再次打扰弥渡的春梦
我不敢写诗
弥渡是情歌
正如一路撞破的蓝楹
像合欢树紫色的爱情
大起大伏,身体失去部分记忆
突然明白弥渡为什么叫“渡”了
一曲小河淌水
就把阿妹的心渡上深山
山上有个摘月亮的阿哥
南涧住店,插卡,电视机打开着……什么,奥运会闭幕了?家里从不开电视,住宿也不主动开,今晚天意要我看到东京奥运会结束。实话,除在朋友圈了解到部分,一直未看一眼比赛——是不是挺不爱国主义?好多人不是调侃过今年的奥运会吗——奥运精神没看到,爱国主义看到不少。印象中,近几届奥运会上,中国的主要竞争强手是米国,咱们金牌数总以小差距屈居其后(北奥除外),但金银铜比例一般失衡。此次仍居第二,但比例好多了。这是一个大进步,我们不能总冲着金牌而去,会有损体育的本质内涵,此处不宜多说,非常像我们眼下的教育。
没看开幕式,了解过一下,据说比较“阴”,如开墓式。普及一下,如同很多人看不懂日本文学一样,理解不了什么是“物哀”。同样,他们也无法接受日本的暗黑舞踏(注意是“踏”不是“蹈”)——它的起源本是和平的隐喻,也是对肢体语言常规审美上的一种反抗与探索。当然,多数人对大破大立的中国写意书画及篆刻作品也不能接受,对日本艺术的欣赏更撕不掉那一层民族情感的隔膜。闭幕式扫了几眼,貌似阳光可爱的气息多了起来,没看完。
洗完澡,出去吃点东西(出门骑游的日子,几乎都是饱餐一顿早点后,直接到目的地再吃晚饭,无论几点,多半是晚上九点之后了。没有饥饿感,只有全身腌臜都被消耗殆尽、排泄和清洗之后的轻松与惬意)。没有故人摆开场面招待的夜晚,自由宁和,掺杂一点孤独质感,对,是质感不是之感。是夜,窗外车流如涛,几经折腾难眠,加上有一只同样孤苦的蚊子,骚扰不断,在我那杯浅酿的神秘幸福之上,泛起一层小小的泡沫。
南涧,彝族自治县,狭长,路灯是红黑系的彝族风,县城沿河而建,两条街并行,偶尔变窄连通。正如有些不可言说的非主流故事,与主流人生并行不悖,但终会时不时擦边而胶着,强行割开会心灵受伤。
没时间去土林了——南涧最有特色的自然景观,非此莫属。以前游过,有旧作一律为证:
徐登无量塔凝秋,几处高台觅古愁。
误会天蓬拖九齿,闲将赤土起峰沟。
松涛漫漫仙人刺,栈道盘盘橄榄丘。
造化无心堆剑槊,南山涧隐小元谋。
再见,又一座温柔得不可名状的小城。

2
悬在山腰的零星村庄没变(或可曰庄户,每每孑然独立于一坡一坎,户与户之间可遥相“呼应”,但串门子可能要走大半个小时),变的是房子,多半换成了钢筋水泥。四十公里就到巍山了,一路在修高速,偶尔还要被大货车欺负一把,甩你一身泥水。无妨,骑行本该有的风尘,不然怎么让朋友替你接风洗尘。
南诏古国,彝回自治县,路灯是蓝白系的回族风。这次有意无意泄露在朋友圈的动向,被两位友人热情捕捉。一个是读书时最亲密的同学之一,一个是近年所交文友,有互赠作品之谊。
先说老同学阿丙。阿丙者,身短秃顶,圆脸爱笑,笑起来苹果肌好似大括号包一个小括号。我一直觉得他像古龙,不知为何得一个阿丙的绰号。当年我俩一起引过刀歃过血,一起犯错被学校反复处分,一起与学生会主席对抗,一起在大理街头遭混混围殴——我身上棒伤是他女朋友替我擦的药酒(此事计划在一篇小说中另表)。十几年前去过他家,那夜吃着山毛野物,把所有知道号码的同学都骚扰了一道。炫耀啊,炫耀同学情。今天他是第一个发我信息的同学,只因要回单位值班,等不到我,遗憾错过。不急,还有机会,替我向你同为校友的亲妹妹问好。
再说文友疏雨。温婉系的文艺女性,作文亦温婉而小众——勾勒地方戏曲的情状及审美内涵为主。又善工笔彩铅,能写一手好小楷,略观兼欧阳询和钟绍京笔意,也是工稳一路,与其性格极搭。两口子周到,满而不溢,照顾话题。得知疏雨本人也是师范出身,其夫亦是心怀远方的浪漫主义者,相处愈发融洽。况且,同样是隔空所识,同样曾赠予自刻拙印一枚,她是最记别人好的文友之一。别过。
古城多姿,所知巍山恬静的写作者不少,山虫就不插嘴了。本不爱写景,从小也不喜读写景文,偏偏老师最爱让学生背——什么“桂林山水甲天下”云云,不知曾误导过多少小学生的作文模式和行文思路。但爱看景拍景,虽然不久后也许就毫不心疼地删掉。巍宝山道行太高,山也高,以前爬过,还拾到一个叫“老虎头”的野生菌,作罢。值一提的是收获一座链子桥——南薰桥,悬挂着摇摇欲坠的沧桑,回到马路上好久,脚底还能感觉到历史的晃荡。
次日早,雨一直下。不能等,先吃碗面——巍山小吃中被人念叨最多的一根面。各种原因,游人少,当时只我一客。一根长面,挺有当下自己的象征意义:独立倔强,宛转曲折,回环往复,脉络清晰。
雨,没要停的意思,走吧,又不是没在雨中行过。想起来时途经某私立中学的巍山校点,特意停车看了一眼,除几间简陋的教室外啥也没有,哪像个学校,高考集中营罢了。山虫相信,虽是治标,如眼下对付校外培训机构一样,这些独角兽迟早还是要被雨打风吹去……湿透后,凉意渐无。
待续……

这是什么树?

推荐一首老歌,很香的(原唱苏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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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如晦,虫鸣不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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