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洪:为了死去的旧主,我宁愿被自己的后台杀死
看过《三国演义》的朋友们都知道,讨伐董卓的诸侯盟主是袁绍。但事实上当时诸侯选为代表登坛盟誓的,却是连诸侯都不是、更在《三国演义》全无出场的广陵功曹臧洪。
入仕
臧洪的父亲臧旻倒是作为明日之星孙坚的伯乐出过场。当时由于父亲镇压妖人许昌有功,十五岁的臧洪被任为童子郎。他身材魁梧,姿貌不凡,上了太学以后也有名气。
成年后,臧洪作为孝廉做了郎官。这一履历与明日之星曹操相似,他日讨伐董卓,臧洪和曹操也将成为队友,但总有一天,曹操会成为臧洪最恨的人。
入仕之初,朝廷选拔县长,臧洪被选为即丘长。中平末年,臧洪辞官回家,被广陵太守张超聘为功曹。张超把事务都交给臧洪。
当时正值董卓之乱,臧洪劝张超:“您的广陵郡比较安定,郡内十分富裕,如果动员一下,至少可以征得二万人;您的兄长陈留太守张邈也掌握一方大郡;你们应该联合起兵消灭国贼,给天下人做个榜样!”张超就和臧洪一起去见张邈。张邈早就听说张超委政臧洪,问弟弟臧洪何许人,张超答:他的才略、智谋都在我之上,是海内奇士。张邈亲自验证,发现臧洪果然是个人才,又推荐给战友兖州刺史刘岱、豫州刺史孔伷,两人也都与臧洪交好。
孽缘
后来,联军解体,张超派臧洪前往幽州联络大司马刘虞。因北方两大佬袁绍与公孙瓒交战,臧洪无法过路。这时候,袁绍发现了他。刘虞是张超想要的队友,也是袁绍想另立的皇帝。
是金子在哪都会发光,这时青州刺史焦和病卒,袁绍任命臧洪接任。虽然当时青州还有黄巾军余党,连年战乱,致使“州遂萧条,悉为丘墟”, 但臧洪到任两年后,“群盗奔走”。袁绍“叹其能”,改任他为东郡太守。
看起来好像刺史管一个州,太守管一个郡,这是被降级了?
非也,刺史权力大到成为州牧这样真正的一州之长是后来的事,最初刺史的职责仅限于代表中央监察举报,太守才是有实权的一方父母官,手里也有实实在在的军队。刺史俸禄六百石,而太守却是二千石。
而且这个东郡太守也不同于别处的太守,因为讨董时的东郡太守桥瑁被刘岱所杀后,东郡换了几个太守,上一位是曹操的大将夏侯惇,夏侯惇再往前就是曹操本人了。刘岱死后,曹操作为东郡太守被推戴接手兖州,但他的谋士陈宫却和张邈、张超合谋背叛曹操、迎接吕布,导致曹操只剩三个县。而当时陈宫奉命驻守的就是东郡。
这时候袁绍却能任命东郡太守,而且曹操诸将的履历中无一提及曾收复东郡某地,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作为曹操的盟友,袁绍出兵拿下了陈宫的东郡。而曹操的东郡太守夏侯惇也被另行任命,毕竟请人帮忙总要代价,默许东郡归袁绍,总比袁绍提出的派家人当人质好。
这对袁绍来说也是更实在的好处,冀州的南面有屏障了。如果曹操不幸出局,袁绍也可以扶持臧洪当下一个兖州老大,也许还能通过臧洪重新争取到张氏兄弟。
但是,曹操没有出局,而是反过来包围了张超。张超说:别人我不知道,但臧洪一定会来救我的。
手下不信:袁绍和曹操一伙,臧洪是袁绍的人了,怎么会自毁后台?
张超说:你们不懂什么叫义士吧?如果他没来,只能是因为他的能力不足来不及。
当时有一种二元君主观,皇帝以外,还有府主。张超征辟过臧洪,就是臧洪的府主,在当时的价值观下,是堪比君主、父母的存在。
果然,臧洪聚集了本部军队,并且光脚大哭请求袁绍发兵救张超。
袁绍怎么可能答应呢?曹操的军队中有一部分还是他袁绍自己派去助拳的,我打我自己?
雍丘城破,张超三族被灭。
赴死
有时候,人恨上了没帮忙的朋友,会比恨仇人还要决绝。臧洪因此恨袁绍,从此他的东郡再不听袁绍的号令了。
南面屏障岂能得而复失?袁绍当然愤而发兵逼臧洪就范。臧洪的治所在东武阳,围城一段时间后,粮食吃完了。臧洪写长文拒绝了袁绍笔杆子陈琳的劝降,对官民说:袁绍居心不良,无心勤王,又不救我的府主。我为大义而死,但你们是自由的,可以选择。
官民们则哭着说:您和袁绍也没仇,都是为了您的府主才如此的,我们也不能丢下您啊!
后来,城中的老鼠和皮革都被吃完了,臧洪不肯独享仅剩的三升米,让人煮成稀粥让大家喝,后来还杀了自己的爱妾给将士充饥。将士们都失声痛哭不忍抬头看。城中男女七八千人互相枕着大腿死在一起,但就是无人叛逃。如果有人出城,那也是奉命去求救的。虽然曹操地盘接壤、大腿更粗,但杀主之仇在上,臧洪不可能向曹操求救,能指望的只剩下吕布了。
当然,城破只是时间问题。袁绍仍然爱惜人才,用盛大的仪式与诸将一起责问臧洪背叛,希望他迷途知返。当然,臧洪只是大骂袁绍无心勤王,还说自己曾亲历袁绍呼张邈为兄,那么袁绍也应该把张超当弟弟看,可到头来袁绍却不和张氏兄弟联合,还坐看他们灭亡。
先前被臧洪派出城的东郡丞陈容是臧洪的老乡,也是铁粉,此时被袁绍命令在座,赶紧为臧洪求情。袁绍惭愧,命人把陈容拉出去,陈容却坚持要和臧洪一起死。
臧洪享年三十七岁。在座各人感叹:“如何一日杀二烈士!”
岂止是二烈士,臧洪派出去向吕布求援的两个司马回城后见城池已经失守,竟然没有逃生,而是主动杀入敌军求死!
评价
陈寿在《三国志》中惋惜臧洪“兵弱敌彊,烈志不立”。然而在他笔下,死忠府主的臧洪却被和弑杀府主的吕布同传。
东晋徐众不赞成臧洪的举动,认为臧洪原本可以求救于别人,也可以亲自投奔张超,直接为张超作战至死。
毕竟在当时,虽然臧洪仍然在寻求同时忠于旧主张超和后台袁绍,但已经太过理想化了。袁绍也不曾想到,臧洪真的会为了旧主的死,和他这个强大的后台不死不休。
朝鲜学者成海应认为张氏兄弟是志在勤王的壮士,所以臧洪想救张超,就是想救汉朝,袁绍不救张超,就是想剪除忠汉势力,所以臧洪之死也可视为殉国。——这样的标准下,杀了张超三族的曹操还能算什么大汉忠臣?这其实也没什么,但这样作为臧洪的队友,吕布又成了好人了……
看起来袁绍摆平了臧洪,袁绍争霸天下的前景并没有因此脱轨。但事实上,袁绍已经不可逆地错失了一个影响深远的机遇。
后来,同样是陈琳,曾在讨伐曹操的檄文中说:
时冀州方有北鄙之警,匪遑离局;故使从事中郎徐勋,就发遣操,使缮修郊庙,翊卫幼主。
陈琳的意思是,当时袁绍忙于作战,没空,所以派徐勋托曹操迎献帝。袁绍想过另立刘虞,不代表他一辈子都不鸟献帝、不愿意利用这个旗帜。陈琳的檄文是给天下人看的,最多粉饰动机,不至于对人尽皆知的事实撒谎。
“北鄙之警”指的当然是公孙瓒,看似无关南境,但从时间来看,那也正是袁绍围攻臧洪的时候,也就是袁绍不能亲自迎驾的背景是他同时在刷公孙瓒和臧洪这两个副本。
也就是说,臧洪的拼死抵抗反而一定程度上间接地把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机遇送给了他的直接仇人曹操。
但仔细一想,讽刺臧洪舍命给仇人送助攻也没什么意思,难道如果他当初做出了别的选择,汉朝就有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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