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游到海水变蓝,游不动了怎么办?

01

前天写了一篇《被海水染蓝的人》,写我看完电影《一直游到海水变蓝》的感受。

有很多人留言。其中有位angle zhang读者朋友的留言,我做了置顶:

“流浪人,你若抵达河岸,请告诉那里幸运的人,说我们死守承诺,长眠在这里。”

被这句戳中泪点。

一路从农村走出来,到小城市到大城市到美国到欧洲。每到一地方都努力地改变提升原来的自己以适应新的环境,累的时候会幻想我要是当地人就好了,但从没想过要停下来。

印象里和这位 angle Zhang 在微信上聊过,简单知道她的经历:

她和我一样是山东人,不断努力奋斗,从农村到小城市,先是去了上海,然后如留言里所述,从美国到了欧洲,最后定居在瑞士。

从朋友圈里,看到过她在瑞士的生活图景。

还有一位读者朋友@海微澜 ,这样留言:

我们一天天成长,老去,一步步远离故乡,一点点剥离故乡的牵连,直到最后故乡像一个蝉蜕,一个虚空的幻象,高高挂在时间的枝头,在岁月不定的风里飘摇~。

02

昨天读到关于电影的一篇影评。

文章的题目是《为什么要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文章里的几段话,引起了我的共鸣。或者说,这些文字,其实也是我一直思考的问题:

电影里的三位主要讲述者,贾平凹、余华和梁鸿,都是国内读者非常熟悉的大作家。你以为他们要谈早年的人生故事,或者是对文学创作的看法,又或者是对中国文学的展望?
其实都不是。

贾平凹讲,“那时年轻,什么都想写,毕业后也是什么都写一点,到1982,83年的时候,感觉这样不行,得找个方向。”所以他就回到了商洛,在村里到处逛,感觉很痛快。

梁鸿的情况也差不多。博士毕业、结婚生子、生活顺遂,但她总感觉“不对劲”,觉得这是一种“背叛”。所以,她又回到了家乡,和留在那里的老人聊聊天、唠唠嗑,后面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
作家和故乡的关系,我们已经谈得太多了。这次要是莫言也接受采访,说起自己的“红高粱”来,说个三天三夜也没问题。

不过本片关心的显然不是文学问题,而是这几位作家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人生道路,怎么去发现自己的无限可能的。

几个讲述者里面最有意思的是余华。但是,从牙医到作家的经历好玩归好玩,戏谑的语言下埋藏的倒是余华对人生非常深刻的理解。——比如,太平间里的午睡让他思考的意义,这不能不让人联想起他笔下命运多舛的小人物。他在故乡海边思考的那些问题,都是隐喻——山的那边到底是什么?

问题的答案不是现成的,必须要靠自己去寻找。所以,我们完全可以把这部电影看作一次生命的“寻根”。不是作家回到家乡才能写出来,而是他们在家乡找到了自己生命的根基,找到了自己想要向世界表达的语言,找到了自己和其他人之间最牢靠的联系。

梁鸿一说起自己的母亲和父亲,就忍不住潸然泪下,她说这些东西还是“不敢碰”。这可不是在表现梁鸿的多愁善感。母亲、父亲还有姐姐,他们的苦难到底从哪里来的?这其中的根源到底是什么?我们都很熟悉梁鸿的“梁庄”,但看完本片,你才真正懂得,她为什么要写下那些文字,“梁庄”为什么也是中国的缩影。

到了这里,有人提出来一个问题:

一直游到海水变蓝,为什么要一直游下去?如果一直游下去,海也没有变成蓝色,那该怎么办?

有个词叫幸存者偏差。

贾平凹也罢,余华也罢,梁鸿也罢,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都是所谓的成功者。成功者站在高处,自然可以云淡风轻,自然可以化身为段子手,说自己是如何成为作家的。

换句话说,电影里的三个讲述者,作为所谓幸存者,所呈现的视角,是不是和普通人的视角有偏差?

余华在董卿的某个读书节目里,也曾经讲过自己的故事:

董卿:“你怎么走上文学道路的?”

余华:“我走上文学道路,其实很简单。我去了一个卫生院做牙医,我一天都没学过医学,上班第一天就拔牙了。因为带我的那个医生,那个师傅70多岁了,他累,他就让我看一遍,下一个就让我上了。惊心动魄地拔掉了第一颗牙,从此以后就是我负责拔牙,我师傅坐在椅子上开处方看报纸。我非常不喜欢牙医这个工作,当时在县文化馆工作的那群人,整天在大街上游玩,我就觉得生活很不公平,我们一天把八小时拔牙,你们在大街上东逛逛西晃晃。问他们你们为什么不上班,他们说在大街上就是上班,当然这样的工作我也很喜欢。

“我就想怎么能调到文化馆?我很想调到文化馆工作,因为那个地方可以不上班,不工作,自由自在。那怎么办呢?写小说吧,那时候虽然我认识的字不多,但是写小说够了,多一个字能写,少一个字也能写,所以就开始写小说。写完发表了,很顺利地调到文化馆工作了,我第一天上班的时候故意迟到了两个小时,我想反正那些人也在大街上,结果发现我是第一个到的,我就知道这个单位来对了。”

应该说,余华这话说的很实诚,每个人都不想上班,不想成为工具人,不想被异化,想自由自在的睡懒觉,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只是余华很幸运,找到了自己的天赋,并且也成功用自己的天赋过上了体面的日子。

只可惜大部分人要么找不到自己的天赋,要么根本就没天赋,要么即便有这天赋也不被市场和时代认可,只能每天去上班,每天重复枯燥的劳动。

这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或者说对于普罗大众来说,这才是他们关心的问题。

托尔斯泰说过:“每个人都想要改变世界,却没人想过要改变自己。”认清自己这件事本身就不容易,要在认清的基础上改变自己,那就更加难上加难。

有人说,人间就两种人。一种人的世界是:立场、感受、意见;另一种人的世界是:目标、方法、行动。

最好的人,最成功的人,应该是知行合一,把立场、感受、意见、目标、方法、行动结合起来。

但现实生活里,我们看到的更多的是,立场、感受、意见。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就像有人所说的那样:低纬都是方法论。高纬都是能量场。

一直游到海水变蓝。你只能是拼着力气向前游。

自觉者自知,自知者自爱;自爱者自律,自律者自重;自重者自信,自信者自强;自强者自由;自由者自在。

03

我们绝大多数人,成就不了贾平凹、余华、梁鸿,我们注定一生只能是平凡的普通人,我们还要不要游下去?

中秋节前,和一位朋友聊天,他刚刚从西北某个城市,把家搬到了大湾区的某个城市。

谈到为什么要“一直游到海水变蓝”,他讲了一个生活里的细节:

他原来生活的城市,住的地方很好,隔着一条马路,就是当地很有名的一所大学。晚上散步,就可以去大学里的操场。

他的女儿对他说:爸爸,你看,以后我考大学,就考这里,这样,以后也不用住校,住在家里就行。

他说,他听了女儿这番话,半夜睡不着觉,和老婆说,这样不行,如果孩子就这样想下去,他们的生活就被定格了。

这让我想起我当年在学校里教书时候的感受,每天看着学生放学后,看着校园里老教师们带着自己的孙儿辈在散步,我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就想:这就是我未来的生活吗?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吗?

04

佛经里有个故事:

佛祖问弟子:一滴水如何才能不干涸?

没有人回答。

佛祖说:把它放到大海里。

05

因为工作的原因,我通常是每个周一的早上和周五的下午,地铁加高铁,在两个城市间通勤。

我常常会观察路上看到的每一个人,遇到特别有趣的,觉得印象深刻的,就会偷偷拿手机拍下来。

所以看《一直游到海水变蓝》的时候,对电影里面大量的人脸的特写镜头,特别有感触。

人世间的一切,都写在脸上。从每一张面孔里,我们都能读出不同的故事。比如贾平凹的面相,真好,但就是耳垂小了点儿。余华的也是。

这张照片,拍于地铁2号线上。

其实,这对年轻人,从广佛线上车,我就开始注意到了。然后换到2号线,还是看到了这对年轻人,再到开往珠海的高铁上,我又遇到这对年轻人。

大湾区有无数的这样的年轻人,怀揣理想,怀揣爱情,在奋斗,在奔波。

所以,在车上,面对着这两位年轻的面孔,我就开始揣想他们应该会有怎么样的故事。

就像电影《甜蜜蜜》里张曼玉和黎明扮演的李翘和黎小军的故事。

这一张照片,拍于前天早上的广州南站。

照片里的人,应该是一对母子。

我猜测这应该是湖南或者贵州的一对母子。儿子黑瘦,精干,倔强。也许还有些叛逆。

从身体姿势上,可以看得出来,他不想和母亲靠的太近。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走到母亲的这一边,坐在座椅扶手上,虽然靠着母亲,还是有一种想逃开的姿态。

我坐在他们的对面,看着这对母子,心里就在想着,这对母子之间,会有什么样的故事。

06

所谓英雄,就是拼尽全力重回日常生活的人。

回到开头的关于电影的评论。《一直游到海水变蓝》有人说是一帮文人在讨论文学。这是对电影的误读。

文学是什么,是人学。

在今天,在人人都在追求今天的今天,在金钱永不眠的世界里,“如果今天文学有什么现实意义,那或许是证明人性的丰富和可能,以此抵抗任何权力对人的简单驯化。其次,在实用主义、相对主义、虚无主义结成的犬儒氛围中,拿回属于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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