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游·第二日·玖

文字丨陆然

图丨北堂文学舍

人间游·第二日·玖

众生之相，皆映于狐眼。

我想略过中间那一年多的时间，直接跳到高三的那起事件发生的时候。

当时考完了二模，成绩尚未公布，但班级内的局势基本上已经定型的，大家的水平也基本上没有了多少上涨的空间。我听说那件事的时候还是第二天的早上，当时隔壁的教学楼下面围了一堆人，在那儿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教务主任拿着一个大喇叭，用她那尖利的嗓音大叫着驱散人群。没有人听到她的讲话，也没有人愿意听她的。当天早上全校都没能顺利早读，人们要么围在教学楼下面，要么在楼上探头观望着。我没有走进人群，而是慢悠悠地走回了教室。同学们都在热烈地讨论同一件事。

第一节课下课后，教学楼前围着的人群已经散开，我看到那里拉上了封锁线，几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影在附近活动，不远处停着一辆顶上闪光的警车。我看到封锁区的中间有一摊红色的东西，很像是血（当然后来我才知道那的确是血）。我那时也许是有些害怕，没有和其他人讨论我的想法，直到中午的时候，苏林航主动找到我，想要和我聊聊天。我当时不知道他想聊什么，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那是一次非常重要的谈话。

苏林航把我叫到宿舍楼的天台上，对我说，你们应该都看见了那个跳楼的人吧。我说，我没去看，但我大概猜到了。苏林航叹了一口气说，他不是自己跳下去的，而是有人推他下去的。那个人是林胜浩。另一个姓林的害死了他。他看到了那个人犯下杀人的罪行。不会是L君吧。苏林航没有回答我，他的头突然就低了下去。我想这是默认我说法的一种表现。我没再问他问题，而是让他保持沉默。我们就这么在天台上站了好几分钟。终于，苏林航开口了，他向我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林胜浩是苏林航的朋友，此前我和他并无太多交集，只在几次外出逛街的时候见到过他。林胜浩有些沉默寡言，但做事似乎很可靠。就在前天，林胜浩在街上碰见了L君，他和一个女孩手挽着手，L君看起来异常地开心，而女孩的脸上却满是愁容。林胜浩那时没有想太多，只是单纯地认为小情侣闹起了别扭，还上前打了个招呼。除了有一点奇怪，那个女孩他此前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L君在外面有个小女友。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值得怀疑的事——至少当时是这样。

第二天，说来也巧，他又碰见了L君和他的女朋友，只不过这次他们没发现林胜浩。他在经过那个女孩身边时，惊讶地发现她的手臂上有着明显的划痕。显然她试图遮掩这些伤口，可效果却并不理想。见L君依然自顾自地笑着，林胜浩有一些不安。于是他做了一个改变他一生的决定——跟踪L君和他的女朋友。

他一路跟着两人到了一个小巷子里。林胜浩暗自奇怪，搞不明白他们究竟想做什么，心里的某些猜想似乎也在慢慢得到证实。他躲在墙后面，偷听两人的谈话。他只能听到一些只言片语，L君似乎在和女孩争吵，但只有他一个人在讲话，女孩则是在不断抽泣。好几次林胜浩都想探头出去一看究竟，但谨慎而求稳妥的性格让他没有选择这么做。L君的声音越来越大，即使是跨过了一条长小巷，林胜浩依然偶能听见L君到底在讲什么。他们似乎因为钱的问题而争吵，但女方似乎没有任何想反抗的意图。也许是女孩做了什么对不起L君的是吧，林胜浩这么想。但这种事情真的需要躲进小巷里单独讨论吗？他依然感到有些奇怪。突然女孩惨叫了一声，但很快就小下去了，巷子里只传来女孩轻轻的呻吟声，L君的声音不知为何弱了下来。林胜浩摇了摇头，正准备离开，不打扰小情侣的亲密时光，却鬼使神差地往巷子里瞄了一眼。这一眼让他呆立在原地。他看到L君手上拿着一把浸满鲜血的刀，一下一下地往女孩小腹处捅去。林胜浩没有丝毫犹豫，大声吼着“杀人啦”，径直朝L君冲过去。要说这L君反应也是非常的快，见情况不妙果断收起刀向另一边跑去。L君是校运会三年的长跑冠军，林胜浩体型微胖，跑步速度只能算是中等。他也想明白了这一点，于是决定先叫救护车将女孩送进医院。女孩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让林胜浩感到一阵反胃。

林胜浩喜欢在晚自习下课后上教学楼的天台吹吹风。那天晚上他在学校。他以为L君不敢回来，因为警方早已对其进行了通缉。他没想到L君早就在天台等着他。至于后面的事，不用叙述恐怕也能猜得出来。

L君现在在哪？我问苏林航。

他摇了摇头，说不知道。肯定早就躲起来了。现在他是重大嫌疑人，想继续在学校安然无恙地待下去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我问那个女孩就这么死了吗，苏林航说是的，然后转身靠着栏杆，让人无从判断他真实的内心想法。你现在心情怎么样？我问他。很复杂，苏林航说，L君曾经是我非常信任的朋友，高三以来虽然交流变少了，可关系也没有闹得很僵。谁知道他居然会做出这种事。也许你只是没能看清他的真实面目，我说。就像我没法看穿你的真实面目一样？苏林航转过头来，有时候我真的无法理解你为什么会这么冷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那种感觉。你在那些时候表现得几乎像是一个没事人一样，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我耸了耸肩，没有回答他，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L君被捕的消息轰动了全校。他是在一个迪厅被捕的，警察进来之前他躲在一个光线几乎照不到的小角落喝波旁，看起来无比冷静。在那之后，我们老师全都换了一遍，可我却不认为他们教的更好。说来也巧，L君18岁的生日就在他杀死女孩的那天。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选择在那天犯罪，也许是一时冲动，也许是另有谋划，也许是心存侥幸，但被捕了一切都是无用功。开庭的那一天，我们全班同学都去旁听，只有苏林航没来，他没解释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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