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熟悉的陌生人——曹操（四）
感谢点赞的读者，谢谢。秋分已过，暑热仍然不退，这天气咋那么怪异！
从这里一直到202年袁绍去世的十年时间里，曹操的发展经历在本号《撕裂汉帝国的终极杀手——袁绍》和《奇葩的青州兵——老子组建，儿子剿灭》等文里已经有过比较详细的讲述，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去找来看看。下面从袁绍死后接着聊，对新关注本号从曹操系列看起的读者可能会带来断档的困惑，特此致歉，并请速阅聊袁绍系列，及时补上这个断档，以便全面了解曹操的发展历程。
（紧接上期）
袁氏家族的悲哀
建安七年（202年）农历五月二十八日（6月28日），一代枭雄袁绍呕血而亡。这个曹操一生中最重要的偶像、导师、朋友、对手、敌人的去世并没有给曹操带来如释重负的喜悦，因为北方冀、幽、青、并四州的广袤领土仍然被袁氏家族所控制，仍然强于曹操，仍然是曹操一统北方的最大障碍。
袁尚占冀州，袁谭占青州，袁熙占青州，高幹占并州，如果袁家兄弟（包括高幹）能够像袁绍所希望的那样，紧密团结在以袁尚为核心的袁氏集团周围，同心同德，一致对外的话，河北大地，究竟谁主沉浮，还很难说。
但是，袁家兄弟不和手足相残的悲剧没有因为上一辈人的离去而消失，反而愈演愈烈，直接断送了袁氏家族。
罪魁祸首是袁绍的长子袁谭。按照嫡长子继承制，确实应该由袁谭来继承袁绍之位，可是袁谭在袁绍在世时已经过继给了袁基，举行了仪式，祭告了祖先，修改了家谱，连称呼都由“父亲”改成了“叔父”，守丧时也是服侄子辈之孝，早就被取消了继承资格，还争什么呢？
其实，袁谭最初并没有一开始就想要去争夺袁绍的位子。袁尚继承后，袁谭只是自己给自己升了个官职，自号车骑将军。袁尚是大将军，位在车骑将军之上。
一直到与袁尚矛盾公开化后，在接到刘表、袁尚的劝和信后，袁谭读完信后的表现是怅然若失，独自登上城楼，泣不成声。
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去争呢？一是权力的诱惑。这个诱惑没多少人能抵抗得住，特别是在这个权力本来有可能就是自己的情况下。
二是旁人的怂恿。袁绍死后，袁氏集团出现两大互相敌视的派别：拥护袁尚的审配、逢纪；拥护袁谭的郭图、辛评。郭图、辛评二人想建拥立之功，贪更大富贵，极力挑唆袁谭与袁尚的关系，怂恿袁谭夺位。
袁谭不能继位的原因是被过继出去了，郭图、辛评抓住这点做文章，说这不是袁绍的主意，而是审配、逢纪二人的主意，以此来消除袁谭已经是他人之子，不具备继位资格的心结。
既然不是父亲袁绍的主意，那个位子就应该是我的，那就争吧。袁氏家族手足相残的悲剧因此而重演。
黎阳之战
说袁家兄弟如果和睦，鹿死谁手还很难说清楚，这并不是胡乱臆测，而是有事实依据的，即将爆发的黎阳之战就是个明证。
袁绍五月去世，曹操为袁绍服丧满三个月后于九月率军渡河进攻袁谭驻守的黎阳。
战前袁尚派逢纪带领一支小部队增援，袁谭嫌援兵太少，要求再派部队增援。审配建议袁尚不再派兵。袁谭认为是审配、逢纪合伙欺瞒袁尚，陷害自己，一气之下杀了逢纪。
逢（读音为páng）纪，字元图，南阳人，是跟随袁尚出逃洛阳前往渤海的袁氏集团老臣，为袁绍逼走韩馥夺得冀州立下汗马功劳。他本来和审配有个人恩怨，并不是一伙的。官渡之战后，审配有两个儿子辈曹操俘虏，有人以此向袁绍进谗言，质疑审配的忠诚度。
袁绍就此征询逢纪的意见，逢纪说：“审配天性刚烈率直，说话做事都仰慕古人的节操，不会因为两个儿子在南边而做出不义的事情，您不要对他怀疑。”
袁绍见逢纪为审配辩护，觉得很奇怪，说：“你不是讨厌他吗？”逢纪说：“从前所争的属于个人私事，现在所说的是国家大事。”袁绍对逢纪的行为大为赞赏，没有处置审配。审配与逢纪的关系因此而逐渐好转，最终成为同党，共同拥立袁尚。
曹操攻城日紧，袁谭快要坚持不住了，紧急向袁尚求援。袁尚最初想派大军增援，又担心袁谭扣留不还，干脆留审配守护邺城，自己亲率大军前往驰援。
驰援黎阳前，袁尚还制定并执行了第二个既能解黎阳之围，又能攻击曹操后方的战略方案，命令并州刺史高幹、河东太守郭援率数万大军从壶关（今山西省长治市壶关县）西进，进攻河东，与南匈奴呼厨泉单于取平阳（今陕西岐山县西南），同时派人联络关中马腾、韩遂，希望与他们结盟，联合攻击曹操。
袁氏兄弟与曹操在黎阳城下大战。苦战了近半年，曹操终于打败袁军，迫使袁谭、袁尚趁夜逃跑。
曹操紧追不舍，四月，兵临袁军大本营邺城，派兵收割了城外田野上的麦子，派张辽和乐进带兵攻下了阴安（今河南省清丰县北）。眼看又要爆发一场大仗，没想到曹操却在五月突然撤军，返回许县，留下将军贾信（此人资料不详，后曾平定河间苏伯、田银谋反）驻守黎阳。
曹操在大好形势下为什么不乘胜追击一举拿下邺城呢？《魏书》上没有说明原因，但曹操撤回许县后，立即下达了一个诏令，暴露了此次撤军的秘密。
史书上将这道诏令称为《军将败抵罪令》，诏令中说：“《司马法》上说'将军后退者死’，所以赵括母亲请求不受赵括无能的连坐。古时将军，在外面领军作战失败，其在后方的家属要为其承担罪过。我自从带兵打仗以来，只赏功而不罚罪，这不符合国家的典章制度。从今以后，诸将出征，失败者家属按律抵罪，失利者免官爵。”
原来是进攻邺城时有将领败逃导致大军失利，曹操被迫引军后撤，为防止此后再次发生这类事情，曹操下达了这道比较残忍的诏令，使将士作战时害怕牵连后方的家属而不敢临阵脱逃。这道诏令应该一直延续到魏国时期，魏太和二年(228年)，诸葛亮率军北伐，在陈仓被郝昭阻击。诸葛亮让郝昭同乡靳详去劝降，郝昭就以魏国对战败将领处罚严酷为由拒绝。
《魏书》作者为曹操隐瞒了这件事，但《后汉书·袁绍传》里却有记载，写明袁尚打败曹操。刘表写给袁谭的信中也明确说袁氏兄弟“摧严敌于邺都”。诸葛亮也说曹操曾“逼于黎阳”。
袁尚、袁谭兄弟在已经心生嫌隙，彼此提防、抱怨的情况下，仍然能够打败和逼走曹操，如果团结一致，同心同德呢？
袁家兄弟相残
除了上述诏令外，曹操还接二连三地发布了《论吏士行能令》《修学令》等诏令，阐述“治平尚德行，有事赏功能”的用人理念，责令郡国各修文学馆，县满五百户置校官，大力办学，并暂时放弃了对北方作战，转而向南，把荆州作为下一个作战目标。
袁氏兄弟本来应该歇下来喘口气，稳固防线，加强训练，防备曹操的下一次进攻，谁知兄弟二人却自相残杀起来。
曹操兵败退军时，袁谭认为曹军人心惶惶，都想赶快逃回家，建议袁尚趁曹军还没渡过黄河时领兵追击，一定能取胜，并把自己上次对曹作战的失利归咎于铠甲不精，装备不良，希望袁尚能拨付给自己一些铠甲。
但袁尚怀疑袁谭的用心，没有领兵追击曹操，也没有给袁谭增兵和变换铠甲。袁谭非常愤怒，郭图、辛评趁机挑拨离间，对袁谭说：“让你父亲把你过继给伯父的人，就是审配。”因被过继而丧失了继位资格，这是袁谭心中最痛的地方。郭图、辛评刺中了这个痛点，袁谭瞬间失去理智，带兵攻打袁尚。
兄弟俩在邺城外门大战，袁谭战败，引兵回到南皮（渤海郡治，今河北省沧州市南皮县）。郭图和辛评的弟弟辛毗跟随，辛评则没能跑掉，被袁尚抓起来关在监狱里。
青州别驾王修领兵来救援袁谭。而得知袁谭战败的消息后，青州许多郡县背离袁谭归顺了袁尚，袁谭深为懊恼，认为“今举州皆叛，岂孤之不德邪！”王修安慰他说东莱太守管统一定不会背叛，果然，几天后，管统抛弃妻儿而来，袁谭大喜，以管统为乐安太守（今山东省高青县、滨州市滨城区、博兴县、东营市东营区、广饶县以及利津县、沾化县、桓台县与寿光市的一部份）。
恢复过来的袁谭不甘心失败，又要兴兵攻打袁尚，王修苦劝不听。袁谭对失去继位资格的事情耿耿于怀，因为当初继母刘氏喜爱袁尚而在立袁尚为嗣的事情上对袁绍有所影响，袁谭迁怒于继母，发布了一条有违人伦的命令：杀！只要保证身体完整就行。
双方在馆陶（今河北省沧州市馆陶县）大战，袁尚前军迎敌，后军的屠各人突然临阵倒戈，袁尚首尾受敌，紧急撤退。袁谭率军追击，没想到被袁尚设下埋伏，打得大败，只好撤到平原。袁尚追到平原，围城猛攻。
听闻袁家兄弟相残，远在荆州的刘表赶紧让王粲草拟给兄弟俩的和解信，分别送出去，希望他们放弃前嫌，和衷共济，不要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刘表信中一语中的地指出了兄弟俩不和的真相，一是郭图、辛评二人的挑唆；二是袁谭“天性峭急，迷于曲直”，对是非分辨不清，执着地计较原本就没有什么异议的继位之事。刘表的话还是说得比较重，如果兄弟和好，还可以和汉朝同升降；如果不行，则连同盟都无望了。
刘表急着劝和袁氏兄弟，除了和袁绍确实存在多年友情，不愿意看到朋友的儿子手足相残以外，更多的还是为自己的生存着想。袁家兄弟同心协力经营北方四州，就能对曹操形成强力牵制，使曹操不敢贸然南下，荆州的压力就大为减轻。其实反过来也一样，荆州对北方四州同样具有这样的作用。如果真这样的话，历史究竟走向何方还真难说。
很有喜感的是刘表的信写得振振有词，头头是道，大义凛然，合情合理，可是最后刘表居然犯了和袁绍因爱立嗣一模一样的错误，甚至更为严重。想想也是醉了。
钟繇稳定关中
前面说过，袁尚在驰援黎阳前，另派高幹、郭援攻河东，并与呼厨泉、马腾、韩遂等联络，希望与他们结盟，联合攻击曹操。如果这个计划得以实现，曹操将陷于腹背受敌的困境中，情况十分危急，而曹操又不能分身前来应敌，阻挡袁军，保护后方的重担落在了驻防关中长安的钟繇身上。
钟繇，字元常，颍川郡长社县（今河南省长葛市东）人。曾经和族父钟瑜一起去洛阳，路上遇到一个相面的人对他族父说：“这小孩有贵相，但是会有溺水的灾难，一定要小心啊！”
果然，前行不到十里，遇河过桥，马在桥上惊了，将钟繇摔入河中差点淹死。钟瑜于是相信了相面人的话，更加看重钟繇，为钟繇提供了所有的学杂费用，让其专注于读书学习。
钟繇举孝廉入仕。献帝西迁长安时，钟繇为廷尉正、黄门侍郎，和董昭一样，在曹操任兖州牧时派人进贡和曹操迎献帝、迁许等重大事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曹操挟持献帝后，拜钟繇为御史中丞，迁侍中、尚书仆射，封东武亭侯。
曹、袁之争时，曹操担心关中及西北出现混乱，威胁到后方的安危，荀彧推荐钟繇出镇长安。曹操任钟繇为侍中守司隶校尉，持节督关中诸军，将西方之事全部委托给钟繇处理，并允许钟繇不受常规约束，独立行事。
钟繇到长安后，给马腾、韩遂写信，希望与他们结盟。马腾、韩遂各自派儿子到长安为人质，关中得以稳定。
官渡之战时，钟繇送了两千匹战马到前线，及时壮大了曹操的骑兵队伍，也算立下奇功。曹操为此专门写信感谢和赞扬钟繇，称赞他可和萧何媲美。
呼厨泉单于受袁尚指使进攻平阳，钟繇率领关中驻军北上并州包围了呼厨泉，而此时高幹、郭援领军进入河东，企图截断钟繇退路，与呼厨泉里外夹击钟繇。
形势十分危险，曹军将领见势不妙，请求钟繇撤军。钟繇坚决不撤，认为此时撤军无异于未战先败，郭援是个刚愎自用好强斗狠的人，一定会轻视我军，如果他逞强渡过汾水扎营，我军可以等他的部队渡河到一半时冲击，一定会取得大胜。
此战前钟繇曾派新丰县（今陕西省西安市临潼区）令张既前往马腾处游说，前汉阳太守傅燮的儿子傅干也劝说马腾出兵援助曹军，马腾派儿子马超带兵一万多人增援。曹操任马超为司隶校尉督军从事。
与此同时，高幹、郭援顺汾河推进到了绛邑（今山西省曲沃县曲村与翼城县天马之间）。绛邑县长贾逵据城坚守。郭援一时难以攻克，紧急招呼厨泉单于一起急攻。
城池将被攻破时，县中父老与郭援谈判，只要不杀害贾逵，就放弃守城。
贾逵，字梁道，河东郡襄陵县（今山西省襄汾县襄陵镇）人。从小喜欢玩行军布阵的战争游戏，祖父贾习深感诧异，认为这孩子长大后一定会成为带兵打仗的将军，就为他口授兵法数万言。贾逵也因此出名。
郭援听说过贾逵的名气，就想让他为将，派兵把他抓来。贾逵到后立身不动，郭援士兵按下贾逵的头叫他给郭援叩头，贾逵大声叱责他们说：“哪里有国家长吏为贼叩头的！”气得郭援要杀他。
绛邑百姓听说郭援要杀贾逵，都跑到城楼上大呼：“不要杀害我们贤明的县长，我们宁愿和他一起死!”郭援左右也被感动，为贾逵求情，贾逵得以幸免，被关押在壶关。
早先时，贾逵曾经过皮氏县（今山西河津市阳村乡太阳村东南），觉得这个地方很险要，是兵家必争之地。在郭援紧急攻城时知道绛邑守不住了，派人从小路出城，将县长印绶送到郡里（河东郡治安邑，今山西运城市盐湖区）去，并转告郡守赶快占据皮氏。
郭援攻下绛邑后准备向皮氏进军，贾逵担心他先占领皮氏，就对郭援谋士祝奥使用反间计以此迷惑郭援。郭援因此停留了七天。郡守得以先期占据皮氏县，保证不败。
贾逵后来越狱逃回，逐渐成长为曹魏重臣。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晚年得来的儿子贾充却违背了父亲的意志，成为曹魏的叛徒，亲口指挥部下武士成济刺杀了曹魏第四任皇帝曹髦。
贾充还有几个特殊身份：司马昭的军师、司马炎的岳父，晋朝的开国元勋。重中之重的是贾充有个丑八怪的奇葩女儿贾南风，成为晋惠帝皇后，亲手制造了西晋八王之乱，导致五胡乱华，中原大地再次分裂。
如果当初郭援忍不住一刀下去斩了贾逵，历史是不是又会是另外一番模样？
高幹、郭援还不知道马腾援军与钟繇会合的消息，心高气傲的郭援果然轻敌渡河。钟繇以马超部将庞德为先锋，趁郭援军渡河到一半时发起冲击，双方一场大战。
混战中马超脚部中箭受伤，马超用布裹住继续作战。庞德乱军中遇敌一大将，冲上去手起刀落，将其杀翻在地，下马割下他的人头放入箭囊，翻身上马继续冲杀。
袁军大败，高幹逃跑，呼厨泉投降。战后清扫战场时没有发现郭援的首级，庞德从箭囊里拿出一个人头，赫然就是郭援。钟繇看到人头失声痛哭，原来郭援是钟繇的外甥。庞德赶紧向钟繇道歉，钟繇说：“郭援是我外甥，但也是国贼。你有什么歉好道的啊？”
钟繇在曹操主力不在的情况下，联合马腾打败了袁军的进攻，实属难能可贵！
战后曹操为拉拢西北军阀，表马腾为征南将军，韩遂为征西将军，都具有开府的资格。任马超为徐州刺史，马超不去，改任谏议大夫。任庞德为中郎将，封都亭侯。立下大功的钟繇、张既反而未见升迁。
正因为钟繇力保关中，才使曹操无后顾之忧，放心地进攻袁谭、袁尚，可惜没打赢，被迫撤退，转而将荆州作为下一个征伐目标，没想到南下途中，袁家兄弟内讧中发生了一个预料之外的状况，又把曹操拉回了北方战场。
是什么新状况呢？下期再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