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热爱山野的父亲 ‖ 刘志宏
父亲虽不是地质队员，但他却热爱山野，热爱地质生活。
终于，在十年前那个寒冬而干燥的冬季，父亲抛却了日夜春恋着的亲人，走向了生命的边缘，走向黑边橡框中永恒的微笑和生他养他的山野，静静地拥抱着他的梦、他的情、他所有的希望和所有的遗憾。那时，我正在六百公里以外的祁连山矿山工作，洁白的寒雪模糊了我的视野，冷击着我的灵魂。我欲哭无泪，只能让难挨的伤悲和着西北风的呼号在记忆中悄然流淌。
是啊，是父亲影响了我终身的选择。如今作为一名老地质队员的我，每每在梦中看到父亲朴素的衣装和慈祥的微笑，心中不由得阵阵感慨。父亲，这二十年来我之所以能在山野创造与开拓，怎能和您的教诲和鼓励分开呢？
记得小时候，父亲所在的粮店设在地质队院内，肩负着供应地质职工粮油的任务，那也是计划经济时代地质队享有的特殊待遇。由于和地质职工接触较多，父亲回家后常常兴高采烈地给我讲述山野的趣事和地质队员的传说，使我幼小的心灵早早蓄满了向往大山的光热。有一次，父亲通过地质队的朋友带给我一本《人和宝藏》的少儿读物。在那本书中，我逐渐了解了矿藏对人类发展的重要作用和地质队员栉风沐雨、野餐露宿为祖国寻找矿藏的传奇故事和浪漫情趣，更加深了我对山野的憧憬。十九岁那年，在父亲的教导下我放弃了进工厂的机会，毅然步入山野的行列，选择了这份充满雄性色彩的男子汉职业，在荒原戈壁、风霜雪雨的洗礼中，开始了青春的人生。
野外地质工作确实是浪漫而富有情趣的，但更多的则是饱含着一种野性的艰辛和鲜明的创造色彩的生活。它是汗水和大山的结晶，是一种高尚的竟业精神与寂寞困苦揉合在一起的无规则的图形。面对这一切，我的心渐渐地开始疲惫，开始发软，开始害怕那种苦其筋骨和劳其身心的钻探生涯，并将内心的苦衷用一封书信泼向父亲。一个月后，便收到了父亲的来信。他在信中没有板起面孔说教，也没有洋洋洒洒陈述父爱之情，只是以他对山野的理解和热爱要求我深入思考地质生活这一课题，并用他幼时艰苦的经历说明人吃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缺少那一份进取的韧性和意志；在信的最后叮嘱我多给他写信，并把一天工作中最值得回忆的事记下来，在年底收队后带回家让他看看。
后来，父亲的信每隔二十天便飞向我的生活。每每读着父亲那朴素亲切的语句，就像在读一本没有装订的人生教科书。那些经典里没有的人生哲理和社会景观，便在山野弥漫开来，汇入我的灵魂之中，让我清醒，让我自励，让我把工作中的艰辛和汗涩融于钻机的轰鸣之中，遣于我粗糙的笔下。渐渐地，我悟到了热爱的真谛和奉献的无私，悟到了父亲那一份良苦的用心中包含着深沉的爱，体会到对生命意义的追求将会在创造中得以阐释。于是，面对山野的粗犷和艰辛，我以释然的心境拥抱了二十多年，应该说是父亲的言行和爱支撑着我扎根山野的精神支柱。
父亲虽然热爱山野，但他毕竟没有在山野生活的经历；同时，我国影视片中反映地质生活的题材寥寥无几，每当谈起这些，父亲总是引以为憾。但在他去世前，由报告文学《共和国不应忘记》改编的电视连续剧在电视台播放后，父亲十分激动。记得该片播放时，父亲总是早早地泡杯茶，座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一边看，一边给母亲讲，仿佛他就是当年开发和建设白银、金昌、嘉峪关等矿业城市的英雄。有时，他讲到高兴处，便手舞足蹈，一幅率真的模样；有时他也很怀念地质队的老朋友，说退休后再没有什么来往，不知他们怎么样，并感慨地说，地质队的人为国家贡献那么大，社会不应该忘记他们。
每当看到父亲那种真切的表情，我的心中不由地一振，灵魂也随之激动起来。是啊，如今许多人都向往着大都市的繁华，谁还顾及到地质工作这方神圣的角落呢？而父亲在他古稀之年，还以自己独特的思考方式理解支持地质工作，叫人确实感动。父亲虽是一位普通平凡的人，是一辈子都和大山没有直接关系的人，但他那博大的爱应该是人间一种至尊至爱；因了这种爱，我才从无数次失败中站起来且变得勇敢和智慧，让山野成为我终生受用不尽的财富。
山川载不动太多的悲哀，父亲终于没有迈进第七十七个寒冬，走向了大西北永远属于他的那片山野。当我从飘雪的祁连山矿区赶到家中时，父亲已平静而安详地走了。母亲含着泪对我说，父亲临终前还一再问及我的情况。当他知道地质队已在市场经济大潮中有所作为时，欣慰地笑了。
或许人生就是这么一种过程，让你无法找回失去的昨天，只能在回忆的扉页上寻觅闪光的真谛；或许生活的缺憾就在于让你把最真实的人生体验溶于思想的天空，悲壮血肉筑成的感受，凄凉思维凝结的别情……望着黑边像框中慈祥的父亲，泪水模糊了我的视野，我仿佛看到茫茫荒原弯弯曲曲的山道上，父亲也像一名老地质工作者，迎漫天风雨，踏万山崎岖，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坚定地走去，走去……
刘志宏，男，政工师，中国国土资源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作协会员。供职于甘肃自然资源报社。作品散见《中国国土资源报》《甘肃日报》《散文诗》《青海湖》《巴蜀史志》等数十家报刊杂志。出版散文诗集《感情的牧歌》，散文集《思想深处的乡土》《岁月的回声》等著作。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