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岁律师沧桑执业40载，见证法坛多少变迁

《调查清样》——在西安中银律师事务所众人眼里，蒋学熙律师一直就是个“精致的老头”。

1月3日，这位看上去也就60出头的“老头”，迎来了自己80岁生日，同时也是执业40年的纪念期。

这个时刻背后，蒋学熙老人走过的80年人生，如同大多数人一样，起伏于时代更替和国家、个人的命运跌宕之中。不过因其时间线更长，职业生涯更完整地同步于律师制度的进程，而反过来成为社会的缩影。正因如此，面对双喜来临，无论是他自己还是道贺者都无不百感交集。

蒋学熙出生于商贾世家。旧时期，其外祖父曾是上海昔日最有名的私家园林——张园的主人，祖父是大买办，为德国克虏伯家族在中国的代理。这种家庭背景解放前叫豪门，但之后就成为烟云，祖父带着部分家眷去了海峡那一边，留下的他们倒也没受什么牵连。

1963年，大学毕业的蒋学熙去新疆博尔搭拉蒙古自治州支了边，之后唯一的不幸是因为自己读书笔记的误读蹲了多年监，直到79年终得平反。那年9月，司法部恢复重建，12月，司法部发出《关于律师工作的通知》，明确要求抓紧时间把大中城市的法律顾问处建立起来，迅速开展工作。

大学专业虽为历史，但当时大学生数量很少，以往时常协助组织单位处理司法材料的蒋学熙很快就被当地选中进行律师实践。

彼时，律师组织形式只有法律顾问处一种形式。法律顾问处与现在司法部门下属的公证处类似，属于一类机关处室，律师也全为公职。1980年8月26日律师暂行条例颁布，1982年1月1日起施行，现代律师制度这才正式确立运行。

就在律师制度过渡期的79至80年间，蒋学熙经两级法院推荐从事刑事辩护，办理了一起引发全疆司法大辩论的刑事案：石成龙开枪杀人案。

“石成龙原是村长兼民兵队长，因此家中有一杆步枪。一天他被昔日的众多仇家追打至遍身是伤，一路逃回家中。仇家们紧追不放，在已经关起来的家门外冲撞，他从床下取出步枪对门空放一枪想吓退众人。此时突然身后窗玻璃被试图破窗而入者砸碎，石成龙下意识回身，在手臂的甩动作用下误触扳机，子弹从斜肩向上方向飞出击中破窗者。”聊起四十年前的案情，蒋学熙的回忆清晰如昨。

为了这起辩护，蒋学熙下功夫啃了一遍正在修订中的刑法。“当时公诉罪名为持枪杀人，这起步就是无期，但串联事件发生前后情境后我为他做了‘防卫过当’辩护，结果法院采纳了辩护意见，给石成龙判两年有期徒刑。之后引起了广泛的刑辩案大讨论，检察院抗诉，最终还是维持原判。”蒋学熙回忆道，“这起案子之后，来找我代理的人越来越多，自己也就这么彻底在律师这个职业里扎下了根”。

律师暂行条例正式施行后，蒋学熙成为第一批通过考核授予获取律师资格的人。授予方式带着深深的时代烙印，由各地司法厅、局发通知确认（下图为一示例）。

1986年，全国第一次律师资格考试举办，2.9万报名参考者当中有1134人以成绩合格方式取得律师资格。此后，考核授予制渐渐被考试通过取得资格方式代替。

40年间，法律顾问处逐渐演变成国家出资设立的律师事务所，再演变为合作律师事务所，2001年律所全面推向社会后，合伙律师事务所蓬勃兴起。律师群体也从1979年的200多人发展到2018年底的42万多人，律师事务所由70多家发展到3万多家。

蒋学熙在新疆执业了18年，期间被评为优秀律师，先后担任新疆博州政协第五届委员、第七届常委，为当地法制、经济建设和社会稳定作出了贡献。

1998年，他去了深圳，在珠三角执业15年。他业务领域广泛，在律师制度刚恢复重建时，办理的案件基本上都是刑事案件，随着经济社会发展，逐渐介入民事、经济案件，以及非诉讼业务。2013年，蒋学熙来到西安，加盟中银西安所成为合伙人。

中银律师事务所是全国律师行业排名前十的大型综合性律师事务所。中银（西安）律师事务所作为其分支机构，于2012年11月经陕西省司法厅批准设立；2014年3月，经中共陕西省律协党委批准成立律所党支部。8年间，中银西安由设立之初的3名律师，发展到目前的37名律师（其中13名是退役军人律师）和10名实习律师中等规模的律师事务所，退役军人律师人数和占比均名列全省律所第一。蒋学熙在这7年多来，也是始终奋战在法律服务一线。

“我们这些老律师不缺钱，如今的执业不是为了生存，生活可以说过得是无忧无虑。但是我乐意多读读书、倾听当事人的叙说、帮他分析病因，做些法理解释，提出法律条文的运用。开出解决方案，我和委托人能在协力共进的状态下，通过协商、诉讼，解决问题。”蒋学熙说。

“面对社会民间存在的一些矛盾，我的法律服务让几个单位或几个人获得法律的保护，让他们获得自身的尊严和维护他们应得的利益，我自己就觉得生活的比较充实，自在，也会产生一种幸福感。”

1月3日的生日宴上，中银（西安)律师事务所党支部书记、主任陶克俭向蒋学熙颁发了终身合伙人的证书。执业40年来，蒋学熙共办理了700多个案件。

虽然在通常人们的印象里，律师的发展也需要经验、人脉和信誉长期的积累，属于“越老越吃香”的行业。但时间有时候并不是朋友，而是敌人。从近年来的情况看，这种情况会随着科技和经济的发展有所改变，互联网金融、区块链、数据保护等新型业务不断涌现，人工智能+法律也在萌动，这些则需要更多复合背景的年轻人，也逼迫老律师不断跟进，持续学习。

蒋学熙说，自己现在的生活核心是坚持几个数字：每天睡6小时，读7万字，写400字笔记，并通过网络平台以平和而不是挑肥拣瘦的心态，尽可能解答一些咨询者的难题。

据估计，我国目前大约有300多名逾80岁的老律师尚在执业。2019年刚刚过世的上海刘造时律师出生于1923年，其在95岁高龄时仍在执业。西安像蒋学熙一般80岁仍执业的律师有多少？目前虽然没有具体数据但应该很不常见了，他们已成为见证律师业变迁的活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