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展飞——《请允许我关上门》

请允许我关上门

李展飞

在学校，有一件事是我经常做也喜欢做的——关门。

只要没有课，我就习惯一边看着一本书，一边在走廊中走着，先关掉教学楼北面的三个大门，再分别走到东西两头，把两边的门关上。在我看来，只有这样，我和学生们才能撇开外界的干扰，安安静静地读书。

正如我读书兴起的时候讨厌别人打扰一样，我讲课的时候更讨厌有人打扰我上课。记得十年前，我在课堂上讲着《春江花月夜》，正当我与学生一起徜徉在我给他们描述的“春江、春花、春月、春夜”的美景中时，家属楼下突然传来了一声叫卖声：“豆腐——”这一声叫卖顿时让我兴致索然，气急败坏。

想来，当年毕竟年轻，戾气未免有些重。现在我则学乖了许多，知道主动关上门窗，躲在自己的壳子里，寻找一份应有的安静。

校园本就应该是一个安静教书的地方、安静读书的地方，然而这种安静却常常被一些外来的声音打破。

近日看到一篇小学生小学生的日记，这样写道：

前天上午，老师说，下午检查团要来了，今天都不上课，打扫卫生。我们干得热火朝天。可是检查团没有来。

昨天上午，老师说，下午检查团要来了，今天都不上课，打扫卫生。我们干得热火朝天。可是检查团还没有来。

今天上午，老师说，下午检查团要来了，今天都不上课，打扫卫生。我们干得热火朝天。可是检查团还没有来。

检查团，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来呀？

看到这篇日记，当过老师的人都会一笑，然而笑过之后，更多的是心酸。

据我所知，每个学校，都有专门的会议室，用来摆放各种档案，以应付检查。

每一次检查，各有关部门都列出了检查的细项。一些考核，细项超过几十条，每一条里还有很多小项。应付检查，几乎成了每个学校除了教学之外最重要的事情。

对于一些重要的检查，学校还是比较认同的。有一些检查，可以督促学校做好这方面的工作，每次检查是一个总结的过程。

但是，过多的检查必然会影响学校正常的教学，增加老师的负担。教学本是教师的主业，不能因为疲于应付各种名目的检查，而主次颠倒、舍本逐末，最终害了教育，坑了学生。

一个学校，不能安静地教书，却疲于奔命地准备各种材料，以备随时到来的检查，这个学校就要出问题。一个社会，当各种形式的检查大行其道，把大量的精力花在准备各种档案、各种数据、各种书面材料时，浮于表面，不能踏实、沉下身子做事，这个社会就会出问题。所谓空谈误国、实干兴邦，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一二九运动前夕，清华大学老校长蒋南翔振臂高呼：“华北之大,竟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如今看来，这句话还不过时。

雅斯贝尔斯说：教育是“人的灵魂的教育”，教育要学会宁静，宁静中有健康，宁静中有深刻，宁静中有智慧。

学校作为教书育人的重地，其任务是培养受教育者完善的人格和素质，虽不能像“佛门净地”那般神圣，但也应该是一方净土，令人神往。这方净土，更应该是一方静土，不是让老师们一听到“检查团来了”就如听到鬼子进村一般成了惊弓之鸟，学生一听到“检查团来了”就手足无措、不辨西东。

这又让我想起了那些朝令夕改的课改套路，对于冠以各种名目的“新理念”“新思想”，我向来以“运动”视之，举凡运动，有发起之时，就必定有结束的日子。开始乱哄哄眼花缭乱，最终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正如山风，刮起来的时候地动山摇，日月无光，最终还是烟消云散，山还是那座山，无非是草木遭了殃。一支粉笔、一块黑板、一张嘴，仍然是教师经久不衰的标配。

我们只想做一个静心教书的老师。写到这里，我又想出去关门了。

四月二十七日夜 写于青岛国开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