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陈忠实”专刊 || 范来利:拜谒陈忠实先生故居
拜谒陈忠实先生故居
范来利
去过万民敬仰、人如潮涌的湖南韶山毛泽东故居,也去过名流济济、游人如织的江南鲁迅故居,更去过青砖灰瓦、荷塘放香的丹凤贾平凹旧居,但对近在咫尺的文学大师陈忠实先生故居,我却一直没有去过,实在是有些遗憾。
九月十日,我终于去了趟西蒋村陈忠实故居。
汽车由着我的性子,听着我的调度,随着我的方向,出韦曲、上三环、过纺织城,沿着一条不甚宽广不甚平坦的陈旧公路一直向前。
我悠悠地开着。车外就是缓缓逝去的白鹿原。这原被一条鲸鱼沟从南到北一分为二:西边的叫炮里原,现属长安区管辖;东边的叫狄寨原,现属灞桥区管辖。莽莽苍苍的白鹿原犹如巨龙从终南山横空出世,雄视古今。
公路在原下,直达灞桥区毛西街道的西蒋村。虽然这是平生第一次来这,我似乎并不陌生。尤其是随便在路边停车随便问几个闲聊或匆匆赶路的乡党,谁都会说一直往前走,过了“空院”,柏油路走完就到了,这让我十分感慨!我知道不管认识不认识陈忠实,在他们心里和我一样都对陈忠实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感。
公路实在狭窄,会车都会觉得难受,这在时下乡村似乎已不多见。好在路上的车辆不多,我便胡思乱想起来。我仿佛看到到十几岁的陈忠实,磨破了鞋底,磨烂了足根,淌着血踩着沙子石子路,咬着牙向着梦想冲击。我依稀看见在几十年前,一个禹禹独行的少年,一周一次,忍着饥饿,揣着梦想,回村背馍、进城念书,不知疲倦,不知停步。他也许没有一点心思欣赏这默默无语的高原,静静流淌的灞水。我宛如看到一个衣着俭朴的汉子,骑着自行车穿行在这条时隐时现的公路上,穿行在繁华都市与偏避的乡村间,穿行在作家群落和普通百姓间,穿行在风云变幻的历史和难以述说的现实间。恐怕没有多少人会注意,没有多少人会在乎这样一个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汉子,恐怕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穷乡避壤鲜为人知的地方会因这个汉子而名扬天下。
过了唯一标有10字的里程碑,我知道这离灞桥已经很远了,离西安就更远了。忽然,不远处豁然开朗,一条从狄寨原上斜刺下来新修的柏油路出现在路的尽头。路旁一块一人多高不大但又醒目的标志牌清楚地告诉我,陈忠实先生的故居就在不远处。
停车。我凝望着村口路边竖立的一个赭色白字的牌子。“白鹿原小说原创地陈忠实旧居”的小牌子,没有艳丽的色彩,却悄然无声地指示着这个不可复制前无古人恐怕也难有来者的圣地。我看见了一处平常而又不平常的关中院落。门前正中是一条平展展的水泥路,左右皆是一杆杆宁折勿弯,即使在秋季仍然绿得滴翠的修竹。一棵高大的茂盛的生命力极强的法桐昂然挺立在门前大路边,他用无私的浓荫护佑着这座庄院。
街门是关中常见的门楼式样,镶在院墙正中,绝不高大却严严实实、端端正正。灰灰的水泥拉毛的门腿,没贴瓷砖。门脑没有通常的“耕读传家”“室雅和辉”“天道酬勤”“家和万事兴”等俗字,静静的只有一片淡淡的蓝。一首没有落款没有留名的诗作贴栗色的锁着的门扇上:“陈年老酒醇香,忠厚人心神往,实在轻弹浮云,笑傲白鹿原上” 已经泛白的纸上这首“陈忠实笑”的藏头诗字虽笨拙,墨虽淡薄的诗作却让人深思不已。
围墙墙头平平整整没有锋利如刀的玻璃,也没有防贼的铁丝网。门左首围墙上有一幅陈忠实散文《青海高原一株柳》的摘句:“长到这样粗的一株柳树,经历了多少虐杀生灵的高原风雪,冻死过多少次又复苏过来;经历过多少场铺天盖地的雷轰电击,被劈断了枝干而又重新抽出了新芽他无疑受过一次摧毁又一次摧毁,却能够一会有一回起死回生。这是多么顽强的精神!”门右边也是一幅放大了的原下忠实乙冬书徐霞客句:“春随香草千年艳,人与梅花一样清。”这些话正从疏疏密密的修竹缝隙中透露出陈忠实先生一生的追求与写照。
隔着锁着的铁门和围墙,我踮着脚也只能看到院内的三间砖木结构的红洋瓦房,一棵胳膊粗的玉兰,一棵布满沧桑的紫藤。我想到了这院内房里的圆低桌一定还在,小凳子一定还在,陈忠实先生的英灵一定还在。他还会在夜深人静时独独地坐在桌前,吸着雪茄,瞅着青烟,揣摩着中华民族的千年苦难和幸福追求。
和门前的老乡闲聊,他们一如陈忠实一样厚道,没有丝毫的铜臭味,没有以与忠实为邻而沾沾自喜,也没有以与忠实同乡而自卑。他们只淡淡地说:“是个好人,没一点架子。”还说:“这地方周六周日经常有人来。”站在故居前我看到这不一般的故居,在他身后就是厚厚的白鹿原。这是一处绝佳的风水宝地,前面是蜿蜒不断的灞河,后面是突兀耸起被林木覆盖的厚土。我想爬上原去看看,看看这孕育出一代大师的院子。
顺着院子北边,一条东拐西歪的原汁原味的原上小路,一直向上,这里已是樱桃成林。尽管错过时令,我也能想到阳春三月,这满坡樱花盛开时的绚丽多彩。我知道,这条小路陈忠实肯定走过。他肯定是撅着屁股在这条小路上打过猪草、扛过粮食。我慢慢地往上爬着,虽然接近中秋,中午的太阳仍旧毒辣,汗水湿透了我的前心后背。我知道也许就是这样一条弯弯曲曲孤独寂寞的羊肠小道,才成就了陈大师不屈不挠的斗志,一直向上的追求。
停下来,摘几颗野枣,酸甜悠长的味道,沁人心脾。这原棱上总是有连绵不断大大小小,硬力硬棒的一棵棵,一丛丛带着刺的酸枣。它我行我素年复一年的长着,从来没有惧怕过什么风、雨、雷电。我总觉得陈先生绝对从这平平常常的野枣中汲取过无穷无尽的力量。
猛然,我被沟对面一景吸引,那么强烈,愣愣的站了许久。那是这原上少有一个,高高耸立的黄土擎天柱。岁月风雨,使他独独挺立,除了点野草覆盖头顶,满身都是赤裸裸的坑坑凹凹,正如大师的头颅,大师的躯干,傲视苍穹。
回首东望,即使站在高高的原脑,我仍未看见大师的院落,但我却分明看见了一个“关中正大人物、文坛抗鼎角色”的好老汉、好先生,夹着卷烟背这双手上原,背着双手下川,神游原畔,漫步河边。
下原了,车动了,我的魂却留在西蒋村。大师若不嫌弃,我将在仰慕中一直阅读着《白鹿原》,欣赏着大师。
作者简介:范来利,陕西长安人,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长安作家协会副主席。教书10年,曾任中学教育主任。当律师二十年,曾任长安区司法局安置帮教科科长、长安区法律援助中心主任,现任长安区公共法律服务中心副主任。曾获西安市“十佳法律援助者”,与人合著散文集《脉散秦川》,独著诗文集《终南细雨》,法治短篇小说集《法佑苍生》。多篇散文被全国散文学会评为一等奖。其中,《老闷》《杨庄,我的半个故乡》入选《全国散文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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