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蚂蚁，我住胶囊公寓
这是九匠的第83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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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学生沦为基层搬运工!
烦，不是因为隔壁家的孩子长得越长越像自己，而是因为口袋里有限的几张票子长了翅膀一样说飞就飞。
蚂蚁先生毕业于蚂蚁国的蚁神大学，据说相当于人类的211大学。会计专业毕业的他本以为会谋得一个会计岗位，没想到领导一句话：“同学，你还要在基层多锻炼……”他就在公司最底层锻炼了三年。
三年时间把蚂蚁先生从大学生变成搬运工，劳动强力大，工资少，没有表现机会。好在经过这么多年的义务教育，蚂蚁先生早就知道，不该争的争也白争，要做一枚和谐社会的好公民。唯一苦恼是，转眼就到了生育年龄，整个亲友团都开始不断向他催婚，劝他给自己留个后代。妈妈想抱孙子已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蚂蚁先生是个孝子，相亲于是被提上日程。姑娘走马灯似地换，蚂蚁先生最大优点就是不挑，对方丰乳肥臀点也无所谓，来客人时能捣鼓出一桌满汉全席、农闲时能生生孩子，活跃下业余文化生活最好，当然，如果还有学历，那就更完美了。
第N次相亲失败后，蚂蚁先生终于找了个姑娘，姑娘没啥亮色，唯一优点是真不挑：能过日子就行。交往没几天，这俩就在路边小旅馆啪啪了N回，彼此都4分以上好评，剩下的就是解决婚房问题了。
蚂蚁先生工资不高，每月五千，姑娘好点，六千。因为姑娘的秃顶主管总是趁没人时摸几把姑娘的手，所以高一千。蚂蚁先生假装不知道这些，生存早磨光了他的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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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也省不下来的钱！
俩蚁平日住各自宿舍，一个房间六个人，进屋就得上床，实在影响下一代繁殖，要是直接搞小动作，画面直逼黄片。但就那点工资，小旅馆再便宜也不是长久之计。在野外，现在蚂蚁巡逻队抓得严，都指望着这项指标创效益呢。租房同理，而且房租说涨就涨，一点也没安全感。想来想去，直接买房吧。
买多少平的房子好呢？俩蚁掐指一算，按新出炉的贫困标准，彼此工资都加一起，每月一万一在这个消费极高的一线城市也算赤贫。尽管蚁族交通发达，每天上下班都有蚁线高铁，省下大笔“的”费，但吃饭这块怎么也省不下来！蚂蚁先生和食堂管理员不错，中午还可以偷偷去后堂打点饭菜留到晚上吃，但，再省俩蚁每月的饭钱也得花去三千，手里只剩八千。
近些年，蚁族鼓励婚姻自由，而且近期又开放二胎，所以份子钱明显多了起来。平时同事们在一起有糖运糖，无糖铲屎，抬头不见低头见，得罪谁都不好。所以再扣除三千社交基金，手里就只剩下五千。
这点钱，能买个什么样的房子？姑娘很单纯：我只要有六十平就好了。一室一厅，孩子晚几年要。那时候你怎么也该混个一官半职了吧？到时候咱们再换个大点的！
蚂蚁先生很开心，幸好姑娘没提别的要求。六十平，也只够俩蚁住的，乡下老妈，就狠点心，先不要接过来了。
早知道房价飞涨，没想到短短几年涨成这样，最早900元一平的房子，现在暴涨了几十倍！就算只买套六十平的房子，俩人也要一起奋斗大半辈子！那时候也不用再考虑接老娘进城了，估计老娘根本等不到那时候。孩子也不必考虑了，那时他早就丧失生育能力。
想到这里，他老泪直流。他失魂落魄地走出中介所，迎面来了一位蜗牛小姐，丑得要命，耳朵长在头顶，像天线似地来回伸缩。但帮这位蜗牛小姐打伞的却是其男友，蚁城一位既是学霸又颜值爆表的蚂蚁王子。
有蚂蚁八婆悄悄议论：没办法，谁叫人家是蜗牛王国的富二代，生下来就继承了庞大家业房产……
蚂蚁先生的心情糟透了。
他失魂落魄地去上班，一连铲错好几次屎。本来要送到窝里保暖的，他送进领导食堂。据说蚁后因为这件事情，发起了六查六整顿。整座蚁国都人心恍恍。
主管大人找蚂蚁先生谈心，拍着他肩膀说：没事。现在有谁真心干工作呀？你看哥哥我，在岗位上干了十多年，挣那点工资，还不如炒房来得快！实话跟你说吧，我一个月挣一万块，你们看着眼红，我半年前入手一套房子，当初是十万一平，现在知道涨多少了吗？二十万！那套房子是一百万的。你算算，你累死累活能挣这么多吗？
蚂蚁先生九万一平的都买不起。
主管给蚂蚁先生一个红包：这周日有时间吗？帮我摇号去吧。摇中了，我再给你提成。
蚂蚁先生觉得主管还不错，红包也很可爱，将自己的身份证交了出去。周日那天，蚂蚁先生的号码是：1605。摇号的大屏上每出现一次数字，他的心就狂跳。跳了十次，摇号结束，那天排号的有四千多人，但是房子只有四百套。
没摇中，就没有红包收。他本以为自己没有完成领导任务，领导一定很失望。他出门时，却看到领导开心地搂着单位的小王、小黄、小绿……领导说：谢谢大家的支持。中了一套，我太开心了。走，喝酒去。
酒桌上，领导吐真言：这次的房子，虽然影都没有，但信不信，只要我一转手，就能挣个一百来万。现在这世道，炒基金、炒股票，都没有炒房子保险。蚁后她懂个屁？老娘们一个。老子挣够了，就移民到蜗牛城去。找几个蜗牛姑娘玩玩。
蚂蚁先生喝多了。主管有十套房子，还在不停地炒，越来越多。他只想要个六十平的房子，和喜欢的姑娘结婚，都办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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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糟的是，姑娘“有了”！
不肯结婚的恋爱都是耍流氓。找姑娘本就是为了传宗接代的蚂蚁先生立刻问姑娘要身份证，说是先登记再解决房子。
姑娘不同意：还是先把房子的事解决了吧，要不孩子生哪呀？
是呀，总不能把孩子生在宿舍吧。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也只能先不要这小家伙了！想起家中老娘那期待的目光，蚂蚁先生的心一阵阵疼。
又找了一圈，还是没有便宜的。10万一平的，已经算是偏低价格了。中介神秘兮兮地说，先生，如果您不快点定下来，蚁城的房子还会涨，咱这可是一线城市呀！你看咱这楼盘，交通四通八达，工作机会有的是，且左边是人类厕所，右边是人类幼儿园。都是需要大量劳力的地方，过了这村，可没这个店了！再说，看到蚁神附中没？可以直通蚁大的。为了孩子，多想想……
中介的触角狂转，似乎在猜测着蚂蚁先生的经济实力。姑娘微隆的腹部，已经迫在眉捷。
当蚂蚁先生的触手打在黑钢似的头上，敲了上百下后，实说了自己连一个卫生间都买不起时候，中介的脸马上就变了：怎么说你也是个大学毕业生，怎么混这么惨，连这么便宜的房子都买不起？
蚂蚁先生心里也一肚子火：要不是没背景，大学毕业后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会计岗位被厂长儿媳顶了呀。而这几年在学扩招，大学生比大白菜还便宜，一块砖头砸十人，九个是大学生，一个是博士……就算拿着低薪。隔三差五领导还威胁，你们应该珍惜机会，现在有多少大学生毕业了也找不到工作？
但蚂蚁先生最终还是没有辩解。他知道中介是个练嘴皮子的活，真吵起架来，郭德纲都不是对手，他一个基层搬运工又何必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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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你两个消息，一个好，一个是坏……
又一天看房回来，俩人抱头痛哭。姑娘害怕把娃生在马路上呀。她其实挺中意蚂蚁先生的，人老实，也知道疼人，除了没能耐，没别的缺点……
他们想了想，决定给双方父母打电话。蚂蚁先生是这样说的：妈，告诉你两个消息，一个好，一个是坏，你要听哪个？
老太太好久未接到儿子电话，激动地哆嗦了下才说：先说好的吧。
好的就是，您儿媳妇有了。您马上就能抱孙子了。
啊，太好了！那，坏的呢？
我们没钱买房子。总不能把孩子生在大街上吧。
老妈沉默了一会：我再想想办法！不能对不起你那早死的爹啊！
一边是老妈，一边是妻、子，少数服从多数，他只能为了妻、子，伤害老妈了。挂了电话，蚂蚁先生拼命把眼泪憋回去。触手对着黑钢头又是一顿狂打。
轮到姑娘了。她也学蚂蚁先生：妈，我有两个消息……
姑娘妈妈倒很乐观：先说坏的吧。
妈，我想结婚，买房子缺点钱。
好消息呢？
我有了……您要当外婆了……
差评！滚出！姑娘妈气得暴走，你脑子进水了？两个明明都是坏消息，一个比一个坏好吗？我告诉你，老娘没钱！一分都不给你，就当白养你了！我平时怎么教你的，这年头没房子的男人都不能考虑！上次我托老姐妹给你介绍的土豪蜗牛多好？你嫌人家离过婚！还有那个海龟，家比蜗牛家还大，简直就是一座庄园呀。你偏偏不识相地拒绝了人家？你这条咸鱼早晚要臭在我手上！
姑娘哭了：那些人，哪个像好人？他们是有房子，还不止一处，可每一处里面都住着狐狸精，我才不想和她们共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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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自私和贪婪堆出了一座座死城！
俩蚁哭够了，手拉着手往回走。蚁城很美，路边的月亮那么大，照着一幢幢楼。只是每幢楼的窗户都是黑的。像是一只只巨大的眼睛在盯着他们。
姑娘说：你说这些房子里都住着什么人？
蚂蚁先生不语，拿起一块石头砸了过去。玻璃破碎的声音在静夜中非常刺耳。
没人追出来。
姑娘突然明白了，她也学男友的样子拿起石头，一下下甩出石子，反正那些房子里也没人，要玻璃干嘛？
在一阵阵玻璃的碎裂声里，他们笑着跑开了。蚂蚁先生的心却是悲凉的。这么大的城市，这么多的房子，没有一间属于他。
他只要六十平，就可以得到幸福，为什么主管得到了十套大于六十平的房子，还不满足？
他有时候想，要是能像春运时买火车票一样，每人凭身份证只能买一套，那这些屯票的黄牛会不会死绝？可惜像主管那样的人太多。他们可以弄到不知多少买不起房子蚁的身份证，然后再买一大堆住不过来的房子，看着它慢慢变成黄金。
他想不通这是为什么。他从小听党话，跟蚁后走。为什么最后连婚都结不了？
他们跑累了，砸累了。虽然心情好多了，但日子还得过。
他们想了想，孩子先不要了。两个人现在不用说六十平米，连六平米都买不起呀。
蚂蚁先生挽着姑娘的手，无比愧疚。他问姑娘：
没了孩子，你不会不要我了吧？
姑娘说：我像那种人吗？声音却有些虚弱。
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推进手术室的姑娘，用触手紧紧抓住蚂蚁先生，像是生离死别：亲爱的，以后不要打自己的头，我心疼。
蚂蚁先生头一次没有在无头无路的时候打自己。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想着明天怎么多挑点粪，给姑娘好好补身子。还有替主管排号，也多接几次吧。他心里发誓，姑娘为付出了这么多，就算是抢银行，也要给姑娘一个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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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套六平米的胶囊房！
公元2016年岁末，蚂蚁先生终于拥有了自己的房子。他最终没有抢银行。倒不是身体的原因。
妈妈从乡下打来电话：儿子，我的外孙几岁了？
蚂蚁先生把早就P好的图片邮给妈妈：妈，您外孙快上小学了。学习可好了。您儿媳妇也快提主管了。我们住在您交首付的大房子里，真是太谢谢您了。
妈妈乐得合不拢嘴：你们幸福就好。也不枉妈辛苦一场。妈妈知道，儿子不容易。二线蚁城的房价，现在比蜂巢还高十倍，比蜘蛛城还高百倍。虽然那两个地方都比蚁城的房子好。幸好自己有远见：
妈妈为了给他付首付，卖掉了老家的房子，现在在乡下蜗牛姑娘家做保姆。好在蜗牛姑娘很善良，每天只要把地拖一遍，做三顿饭，再把衣服洗一遍而已。从早上五点，忙到凌晨二点。
妈妈每次都在想，要是儿子也住这么大的房子就好了。她每次拖地都在想，这是儿子家的房子，所以干得特别卖力。蜗牛姑娘对此很满意。
而蜗牛姑娘的老爹也很善良。他觉得不能自己一个人住大房子，他把自己的蜗牛公寓切割成一个个小单间。
每个单间里都有独立的卫浴。至于床，安在墙上。想睡的时候拉下来就成了。蚂蚁先生就住在这里。
六平米，据说最适合单身蚁了，睡觉打个滚，就到厨房，起来再伸个腰，厕所！醒后把床往墙上一推，竟瞬间刘谦附体变出一间客厅。这种房子，住一个人都多。
到了吃年夜饭的时候，他摆出三副碗筷，对着空气说：老婆，儿子，吃年夜饭了。
然后一个人拿起了筷子。很遗憾，他没有等到姑娘出来，因为姑娘手术中大出血，而姑娘的血型又是稀有血型。母子双亡。他那天听姑娘的话，没有再打自己的头。他怕姑娘在旁边看着伤心。
他想想真好笑，早知道自己是一个人，为什么当初要谈恋爱？
蚂蚁先生常感觉到姑娘仍在这套房子里，她像一团空气一样，看不见、摸不着。只有想她入骨的时候，她才会出现。衣橱里也有几件姑娘的衣服，以及姑娘给孩子做的小衣服。只是那二位都体贴地不占一点地方，这是不幸还是幸运呢？
真要是三个人住，那肯定挤出一地鸡毛。
就这样，蚂蚁先生过了N多年。他始终感觉到，家里充满了欢声笑语。他最爱的人，仿佛从未远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