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复杂性

世界的复杂性

作者：李广生

世界的复杂性是人们难以想象的，所以那句话——自己看错了世界，却说世界欺骗了自己——经常在不同的人那里得到验证。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人们通常从一个视角、也许只能从一个视角观察世界，并且用自己坚信不疑的观点筛选加工信息。所以，人们所看到的世界是经过过滤的自己想看到的世界。这就意味着我们要学会一种本领，叫倾听。聆听别人对他所看到的世界的描述，这有利于我们触摸世界的全貌。更大的困难在于我们的耳朵也被设置了一道屏障，容不得别的声音进入，于是我们便只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经常问自己这个问题：你是不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不自知？

昨天，我写了一篇文章《复课的风险》。最近一段时间的阅读和思考，让我感觉疫情的“后劲”还未释放，特别是它笼罩在人们心头的阴霾，可能在疫情消退后借助某一事件突然爆发。写完之后曾犹豫要不要发，也许是自己多虑了。果不其然，一位朋友留言：我在一线，没你说的这么夸张，相反学生的情绪由于有同伴的相处得到了疏解。顿觉释然，看来我真的想多了。他特别强调“我在一线”，实际上告诉我从另一个视角观察到的世界。非常感谢这位朋友。还有一位朋友留言：一个班主任讲他的学生说如果复课，他最大的愿望给每个同学一个大大的拥抱！必须要承认，在这个问题上，班主任的话更有权威性，因为他们看得更为真切。同样一件事，我看到了风险，他们却看到了契机。用对错进行区分似乎简单了些。这个世界从来不是那么悲观，但也不是那么乐观。

《自私的基因》是一本非常棒的书，集科学性和思想性于一体，用证据和逻辑征服人。虽然写作于上个世纪70年代，与我同龄，但其魅力依然。《合作进化论》，这本写作于上个世纪80年代的书，却得出来和它相反的结论。前者强调人的本性是自私自利的，是进化的结果，由基因所决定。后者认为在没有集权的情况下，自私自利的人也能趋向于合作，为别人做出牺牲。更有意思的是，前者的作者高度称赞这部书，不仅为这部书作序，而且向几乎每个熟悉的人推荐这部书，不遗余力地宣传与他相悖的观点。他评价这本书的价值可以取代《圣经》。还有比这更高的评价吗？也许他也意识到了，不能从一个视角观察世界，特别是不能忽视与自己不同的声音。

疫情暴发以来，一位语文教师总在我家客厅给学生上课，当然是网络直播，所以要用我家的无线信号。我有机会近距离观察教师上网课的真实情况。这让我反思自己曾提出的很多关于教学的建议，在真实的课堂上和具体的教学情境中，它们可能并不适用，不过是纸上谈兵。但更可怕的是他们，他们可能把所有不适合自己的都视为纸上谈兵。倾听，什么时候都那么重要。

那天，从老家回来，为了看花，特意选择走昌金路。平谷段，彤云万亩，桃花盛开，一片粉红色的海洋。翻过安利龙的那座小山，进入到顺义境内。同样的花的海洋，却是大片大片的白花，如漫山遍野白雪皑皑，令人震撼。仅仅是一道山梁之隔，几步远的距离，世界就变成了两个样子。站在那里，左看看，右看看，我迷惑了，哪一个才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停车看花。眼前是一对年轻的恋人，他们向花而立，居高眺望，我只能看到他们的背影。他们相互依偎，卿卿我我，一副很幸福的样子。但是，他们真的幸福吗？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是呀，这个世界总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而我们却总以为眼见为实。

这让我想起刚才路过桃树地看到的一对老夫妻。他们每个人举着一根竹竿，在树下捅那些桃花。我很好奇，上前询问。老人告诉我，他们正在给桃花授粉。老汉很健谈，老太太却沉默不语。他告诉我，这是礼品桃，个头很大的那种，需要人工授粉。他们胸前挂着一个小药瓶，花粉就装在里面。竹竿的一端包着布，伸进瓶中，蘸一些花粉，举起来，送到桃花的花蕊处，蹭几下，就完成了一朵花的授粉。

我笑着说，这活儿不错，既能赏花，又能活动筋骨，还不是很累。老汉也笑了，他说你试试就知道了，还把竹竿递给我。我连忙推辞。他说，一天十几个小时，仰着脑袋、伸着脖子、举着胳膊，一朵花一朵花的弄，你说累不累？一天下来，腰酸腿疼、脖子僵硬、头晕眼花，饭都吃不下去，哪还有心情看花？

听他这么一说，再一想，便觉得这活儿并不轻松。但究竟怎么难，我还是不知道，毕竟没有亲身经历。有些事，光看、光听，仅仅能了解个皮毛。这段时间，腰疼，疼得厉害，做完饭，腰跟块木头似的。他们遭的罪，肯定远甚于此。

老汉问我哪里人，我说就是本地的，并向他展示纯正的家乡话。他很奇怪，平谷人居然不知道这个。在他的世界里，平谷人都是桃农，即便不以种桃为生，也清楚种桃那点事。

看来，我们都需要走出自己的世界，融入更广阔的天地。

那天下班回家，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一对老夫妇的背影忽然触动了，拿出相机拍照。他们一前一后，乘坐一辆电动三轮车，老头驾车。这背影让我想到了相依为命这个词，也让我想到了自己的不久即将到来的晚年。绿灯亮了，我快蹬几下，赶上他们，却听见了两个人的争吵。老太太很不满意，气乎乎抱怨，声音很大，为了让老头听见。老头不时回过头申辩，声音也很大。背影是一对相濡以沫的老夫妻，而前面却是一场唇枪舌战。我是应该相信自己看到的还是相信自己听到的？

每天上下班都要路过减河，都会看到有人钓鱼。站在河边，坐在河堤，或是立在桥头，抱一根鱼竿，等待鱼儿上钩。在我看来，这是一件多么无聊的事情，哪如看会书。我的不理解肯定同样被钓鱼爱好者不理解。如果我们相互否定对方并试图改变对方会怎么样呢？小家内的争执和大国间的对峙，多少与此有关。一个女孩也坐在河边，背对河，玩手机，身边堆着钓具，看来是陪钓的。你钓你的鱼，我玩我的手机，相安无事，也是一种生活智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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