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拆了的城墙在脑中复原|坤濮·早茶夜读800
800 | 读城记2020
把拆了的城墙在脑中复原
欢迎来到早茶夜读。我是坤濮,本月和大家共读《北京的城墙与城门》。
最近,我一位亲戚在北京西六环边买改善性住房,我对她说,“你买那里还能算北京吗?我还是觉得住城里好,城里方便”。这么说的时候,我其实也有点心虚,因为我住西四环边上,也不能算城里。不过,以前北京老城区,二环围起来的范围,交通不那么发达时,从一处到另一处要花一个多小时。现在住在一号地铁沿线的西四环,去北京四环以内的任何一个地方,基本上一个多小时也能到了。交通能力的提升,加上商业触角扩大,城区的定义范围似乎也能放大。
话虽这样说,要是沿着二环那一圈的地面上仍然矗立着喜仁龙笔下的老北京的城墙与城门,估计我就不能那么轻易好意思把城区的面积就这么放大好些倍了。
和外地来的大学同学在日坛公园附近聚餐,席间在北京最高楼“中国尊”上班的另一位同学说,东西城一直有说法要合并成“首都功能核心区”——中央政务区。我又想起了喜仁龙曾一米一米丈量过的北京城墙,这内外城城墙所圈起来的面积,是今天的东城区加西城区,也基本就是原来的整座老北京城。
读这本出版于1924年的《北京的城墙与城门》,要展开想象的翅膀,凭借百年前这位欧洲艺术史学家笔下生动细致的描述,在头脑中复原出这座“内九外七皇城四、九门八典一口钟”的古老都城的轮廓。
作者好像知道这些城墙与城门的命运未卜,所以尽量充满细节的去描绘记录它们,“前门是东西段城墙的分界点。这座伟大的中央之门,不仅是北京城墙上最大的城门,同时,这里的城墙也最具代表性,前门以东是使馆区,有高大的西洋建筑和整洁的道路,那里的城墙表面维护良好。前门以西是极其杂乱的内城,那里有着民国风格的中西混合式建筑,以及煤棚边深陷的泥路和城墙根下成堆的垃圾,西南方向的城墙附近是环境最糟糕的地区之一,一些地方的垃圾堆几乎有城墙一半高。只有到了更西边,越过顺治门(宣武门),城市西南区域的道路和建筑物才整齐干净的多,其中国会大厦显得格外突出”。“西城墙的北段,很多地方仍然是相当完整的,不仅女墙尚在,并且城墙一侧的三合土便道和架着石板桥的城壕也完好无损。古槐排列在城壕两岸,而枣树和椿树茂密的生长在城墙上,使墙面隆起开裂”。“这个城市越往北,生活气息似乎越淡,这里靠近城墙有足够的开阔空地、沙原和草地,而更往西,西海甚至延伸到城墙脚下,由于这一带不易受到强劲北风的影响,城墙内侧的道路已成为北京绝佳的适宜漫步的长廊”。“城门的美,不仅仅来源于树木、屋舍、桥梁等景观,而居民的生活、光影和氛围也同样令人陶醉”。“城楼两侧黄色屋顶的庙宇,东为观音庙,西为关帝庙,它们是北京许多城门和公共建筑的守护神。”
我父亲是1960年来到北京读大学,我问他说1965年北京为了建二环地铁开始整体拆除城墙,其实有好几年您是能欣赏到北京城墙的吧?他却很茫然,记忆中没有城墙的影子,虽然他在北京西郊读书、极少向城里走动,但是居然毫无印象,我不由也感到惋惜。
如果我回到那个时代,我觉得我也能像喜仁龙那样如饥似渴的去欣赏内城25公里(加上外城一共40公里)的城墙与城门。不过我做不到像他那样去丈量城墙,查看几乎所有砖文的城砖记录上面的文字,分析每一段城墙不同的历史修复痕迹。花几个月时间,从南城墙、东城墙、北城墙再到西城墙,从内城再到外城,甚至城墙的内侧壁和外侧壁都分开逐一查看、绘图和记录,到后来,虽然“城墙的外侧壁许多地方都难以靠近,因为挡在它们前面的建筑太多了”,而因为他已“熟悉不同时代的特征,以及建筑工艺的基本风格,在一定距离之外,就能判断出它们的建筑年代”。
喜仁龙写道:“(北京城墙)是一部用土石写就的编年史,几乎所有的历史事件都在城墙上留下了印记,战争时的摧毁与和平时的建设,腐朽的政府与勤勉的政府,懈怠的官员与积极的官员,衰败的年代与繁荣的年代,此外还有那些以不同方式参与这座引人注目的防御工事的人们留下的痕迹。在这道长达14英里环绕这伟大首都的城墙上,镌刻着这几百年的时光和人类奋斗的痕迹”。读到这里,我特别能理解他在前面所说的北京的城门与相连的城墙一起,记载了这座伟大城市的早期历史。他在这座城市住得越久,就越意识到它们记载了中国历史的重要篇章。
让我有收获的还有一个细节,喜仁龙对于城墙损毁的分析。“城墙上几乎所有的水都是内侧壁上排出的,因为城墙的顶面多少都向内侧倾斜,这种排水方式对墙面极具破坏性,许多城砖被侵蚀,特别是在那些已经被树根穿透的墙面处,这造成了砖皮的松动和脱落,以至于需要一遍一遍的修复。然而,对城墙威胁最大的是缺乏对墙角积水的适当引流”。我仿佛看见,积水沤积在城墙根上,不能很好地排走,这加速了城墙的衰朽。但我又读到作者进一步记录的——“铁路及其各种附属建筑的破坏,要远大于对这些古迹的忽视和维护不周所造成的残缺”,1915年修的环城铁路,以及京汉铁路、京奉铁路终点前门站和沿途各门站点的建设运行,需要在各城门瓮城开洞甚至拆掉整个月墙,这些蹒跚迈向现代化的建设,不可避免视城墙为阻碍。如果不以历史的和审美的观点去看待它们,那么城墙和城门的被拆除命运就是注定的了。
喜仁龙问:“这些美妙的城墙和城门,这些北京动人辉煌的历史的无言记录者,还能在这个世界上屹立多久呢”?2003年出版的北京城市史建筑史书籍《城记》里写:“1965年修北京地铁,内城城墙开始被连根挖掉”,“外城城墙是从1952年开始被陆续拆除的”,北京建筑工程学院大学生也参与了拆除城墙义务劳动。
如今,城门与城墙几乎完全消失不见,城门只剩下前门城楼和箭楼、德胜门箭楼、东便门角楼,25公里内城城墙只留住了从东便门角楼往西、于2002年修复的1.5公里一段。我觉得,《城记》这本书可以当做《北京的城墙与城门》的后传来读,记录了自1950年代以后五十多年的北京城营建史,其中也一一记述了由于各种原因各城门和各段城墙依次消失的过程。
读完了写于1924年的《北京的城墙与城门》,而写于2002年的《城记》我拿在手上还只是略翻过,打算继续读下去。想了解在遥远的和不遥远的过去,自己所处的这个城市曾是什么样子、它是怎样走到今天,在脑中复原它的历史样貌,也许能得出自己的看法,知道今天该怎么做,更好地去理解它的未来。
今晚二条
“不送啦!自己多保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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