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培熙】老 外 婆
文/贾培熙
老外婆,是我母亲的奶奶。
我母親要是现在还活着,马上就该享受,政府颁发给百岁老人的待遇了。
我不确知,比母亲长两辈的老外婆,生于何年何月。但用自己掌握的文化知识推算,她无疑是大清国的遗民。那会,天下的老少爷们,脑后都牲口似的,拖着根尾巴一样的辫子。
在我开始认人和学说话时,她在我眼中,已经老态龍钟了。瘦削而憔悴的臉庞上,宛若我们家乡的地貌一般,纵横交错着深浅不一的沟渠。特别是那两只握拳似的小脚,小的跟其身高太不成比例。叫人感觉很难支撑住身架。如同风中一株头重腰细的谷草,东摆西摇,即将倾倒。
我玩耍的时候,曾不止一次将她粽子似的袖珍鞋,往半解放脚的我母亲的鞋壳子里塞填。
倘若我能预知,自己日后会发展成舞文弄墨的匠人,会拿她当写作的对象,那我一定会在陪伴在她身边的那些日夜,詳细询问其身世,牢记她讲的酸甜故事。就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竟遗憾的連她姓甚叫啥都不知道。竟连她前半生的大致经历都交待不清。可生活偏就是这般蹊跷,就是“前悔容易后悔难",就是“错过这个村便没了这个店”。如今已经耄耋了的我,还能向那个更年长的长辈,打听关于她的这这那那呢?!
搜索记忆,我尚记得的是,老人独自住在村边临沟的一孔旧窰洞里。那窰洞滄桑得如同其主人的的面容。
她住处的东侧,有条野草漫生的曲折小道,通向沟底不大的个坬。那坬在老外婆的眼里心里,贵重的应如黄金白銀。因为那儿出产着她赖以活命的基本物资:几株结枣的树,一些谷物和菜蔬。
老外婆很勤劳。能下地劳动的天气,她就像条不知疲倦的蚯蚓,总弯腰驼背在土地里耕耘。有人曾这样夸她: “坬要是一本书,已被你这小脚女人揉搓成了索索。" 不能在泥的冻的地里干活时,她不像人家男子汉般袖手歇着,而是脚手不闲的忙着做家里的營生。爬高缘低的收拾安置杂物。不让外人感觉窰里头零乱邋遢。
老外婆很善良。肯仗义疏财,邦助落难恓惶之人。我曾见过,一个被家里男人打的血头狼似的婆姨,由她收留在窑里食宿。
对我来说,老外婆更是一颗大救星,更是一尊保护神。因为淘气不听话,面临生了气的父母捶打时,我就乖巧地往她窑里跑,往她怀里钻,哭求她的庇佑呵护。且有求必应,次次如願。
缺啥的爱啥。受身体条件的限制,老外婆不方便担挑。所以,她吃水很是困难。平时用水,那真叫个节省。从器皿里舀起一马勺,总会先干了这样,又派以旁的用场。就是又脏又稠成了糊糊,也会端去浇门头干渴的花花草草。遇上下雨的时候,她会腾空家里的坛坛罐罐,接储从窰顶压檐石上,流淌下来的浊水,用明矾澄清了使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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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这样,当我的稚嫩肩膀,可以承受一定的压力时,我有时便挑着一对给受苦人送飯的小瓷罐,去后沟浅浅的小井,为她的瓮里担水。当然,我的这点孝行,也不纯粹是为报恩,因为我心里知道,老人家一定会慷慨地给我赏赐甜蜜蜜的枣子,以饱我哭飢叫餓的腸肚。老外婆的厨艺甚高,我母亲就常乐滋滋地说:“吃她调置的厮气飯,都觉着满口生香。"
为了生存和挣个出息,我虚十三岁便离别乡井,投靠了远在西安的親戚。从此,就再也没见过自已可可怜怜,却格外疼我爱我的老外婆了。
在我离开故里前,有个游乡串村给人照相的师傅,曾给老外婆和我,拍过一张合影。老人家在椅子上挺身端坐着,我则拿着个小本本,乖乖地依偎在她的身旁。
岁月,无羁的流淌而去。当年稚气未脱的我,已成了头发雪白,牙齿跌光的衰朽老翁。但每次翻阅这张老照片,端详照片上慈祥的老人家,我还娃娃似的,禁不住泪水外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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