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与许亚平先生有过一些接触。当时只知道他是泰州初中物理学科中唯一的特级教师。也许是自认为他的专业话语体系很难听懂或无须了解,也许是因为他的“内秀”,仅有的几次接触,我与之交谈不多,记忆已很模糊。后来,不时在一些教育杂志上看到他的名字,说老实话,只注意了人名,文章内容固然没有细看,对文章的题目也大都没“往心里去”,原因还是自认为都是物理学科方面的,可能看不懂或也没必要看。
一个寒冷冬天的下午,许亚平先生在市教育局教研室主任丁骏的陪同下,向市教育局的领导和有关人员赠送他的新著《教学智慧追求》。当时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初为人父的腼腆青年在向亲戚、朋友分送孩子的喜蛋一般。许亚平先生已发表文章100多篇,出版专著也有多部,为何还是如此慎重与虔诚,似对待处女作一般?
承蒙许亚平先生的厚爱,我也从他手上接过了一本散发着浓郁墨香的新著。初看了几页,方知道许先生即将离开教学岗位,这本书是他多年来所思、所为、所悟的系统总结,凝结了他一生的智慧和思索。第一次认真研读许先生的著述,既为许先生的思想和精神所折服,也更为迫切和清晰地认为,我们教师必须像许先生这样,追求“三真”的教科研境界。
所谓“关注真问题”,就是要用求真的态度关注现实教育教学活动中真实存在的问题。一是要有求真的态度。既要有强烈的问题意识,又要有严谨的科学精神,关注教育教学活动中真正遇到的问题,不是人云亦云的问题,不是“不成其为问题的问题”。二是要有宽广的眼界。要掌握教育教学的普遍规律,关注学科研究的前沿,善于学习和借鉴他人的研究成果。许先生所关注和阐述的“教学智慧”问题,是一个具有广阔研究空间的问题,是一个永恒的、没有终结答案的哲理问题,也是一个广大教育工作者十分关切、不断追问、一直想获得答案的问题。如果说这样的问题,对一般教师的要求嫌高的话,那么该书第58页-59页提及的《一道例题引出的两个错误类推》、《正确认识费马原理》、《压强不是矢量》等文章写作的事例,应该值得我们一般教师仿效。我们一般教师开展教科研工作,撰写教科研论文,首先不能动机不纯、功利色彩,也不能好高骛远,不切合自身条件和能力。早在上世纪80年代初期,原洋思中学校长蔡林森就在校内强调,争取国家、省、市的课题研究是必要的,但学校教科研的课题主要应从学校教育教学的实践中去寻找,要研究如何把先进的教育理论,包括国内外专家的研究成果,应用到学校教育教学的实践中去,特别要研究实施素质教育、提高教学质量的过程和方法,研究教育、教学中的许多新情况、新问题,努力使理论变为行动,变为成果。2009年第8期的《人民教育》有2篇文章对我们教师开展教科研工作提出了很好的建议。一篇文章建议,教师搞科研要“在身边找课题”:在已有的成功经验中寻找生长点,从面临的突出问题中寻找突破点,从教育发展的大趋势中寻找挂钩点,从当代教育理论中寻找支撑点。另一篇文章建议,教师研究的问题应该与教育实践高度相关,应该具有教育价值,要有与众不同的视角,问题要小而实,要多关注“学”的问题等。说真研究,难道有假研究?是的,假研究与假问题一样,还是比较普遍的。这里同样有功利色彩、动机不纯的原因,也有好高骛远、不切合自身条件和能力的原因,最后只能是从书本到书本、从网络到网络、从文章到文章,嚼别人嚼过的馒头,人云亦云、抄抄拼拼。我们要研究一个问题,必须开展尝试,必须反复试验和广泛阅读,必须认真记录和统计分析实验数据,一切结论应该在实验分析之后,而不是相反。季羡林先生在《假若我再上一次大学》一文中记述了他和德国人开展研究的情况,十分值得我们学习。季先生说,德国大学生写博士论文是一个形式上简单而实则极严格的过程。教授认为学生“孺子可教”,才会给学生一个博士论文题目。论文写成的年限没有规定,至少要三四年时间,拿到题目十年八年写不出论文的,也大有人在。写论文,他们强调一个“新”字,没有新见解,就不必写文章。见解不论大小,唯新是图。论文题目不怕小,就怕不新。季先生在拿到了一个有关佛教混合梵语的题目后,用了三年的时间,搜集资料,写成卡片,又到处搜寻有关图书,翻阅书籍和杂志,大约看了总有一百多种书刊。然后整理资料,使之条理化、系统化,写出提纲,最后写成文章。论文完成以后,需要从头到尾认真核对,不但要核对从卡片上抄入论文的篇、章、字、句,而且要核对所有引用过的书籍、报刊和杂志。德国学者写好一本书或者一篇文章,在读校样的时候,也都是用这种办法来一一仔细核对。季先生感叹:“德国人其智可及也,其笨(愚)不可及也。”是的,如此这般的研究方可称为“真研究”,这样的境界,我们就是“虽不能至”,也应“心向往之”。从《教学智慧追求》一书的内容中,我们依稀可以看到许亚平先生开展学习和研究的情况,他的这种“真研究”的精神,同样值得我们学习。许先生自己说:“我的文章与其说是写出来的,倒不如说是熬出来的。”“它们都是与我脸上那过人的皱纹一起诞生的。多少年来,每晚什么时候睡觉?假期里都做些什呢?暑天如何在蜗居里光着膀子,寒冬里如何拖着心口以下没有一丝儿热气的身子钻入被窝?你定然能够想见一二的。”董健先生在序言中也说:“一个'熬’字,直截了当地道出了做学问研究的艰辛历程,生动形象地告诉后学们做学问研究应秉持的基本态度”。从《教学智慧追求》一书中,我们可以看出,为了回答好“教学智慧”这一问题,许先生学习的内容很多,涉猎的范围很广,仅教学案例就搜集了语文、数学、化学、地理、美术等不少学科。老子说:“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庄子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这些都是另外一个话语体系和境界讨论的问题,我们现在还是要力求说出真见解,且要让人听得懂、有所益。俗话说:“大道至简”,真正的道理是朴素的,是应该让人听了变明白,而不是变糊涂的。我们应该努力深入浅出、形象生动地表达自己的见解,说大家都能听得懂、有所益的“普通话”。浙江省教育厅教研室主任刘宝剑在接受《人民教育》记者采访时说,一个教研员要能讲出一些让其他学科教研员也听得进去的东西,这说明你已经“悟”出了一些带普遍性的教育规律;如果你能从其他学科教研员那儿听出一些“道道”来,说明你已经开始超越你的学科。许亚平先生在谈教学的平庸与智慧时也说:“平庸者是把简单问题讲复杂,而智慧者则是把复杂问题讲简单。”《教学智慧追求》一书已远远超出了物理学科的范畴,是许先生在对许多学科问题进行研究之后,对“教学智慧”这一问题得出的具有普适性、哲理性的“智慧”。丁骏先生在序言中称之为“以智慧诠释智慧”。最为突出的,我认为就是许先生提出的教学智慧的“三性”观,即规定性、谋略性和机智性。简言之,所谓“规定性”,就是对教学规律性的遵循,也就是说教学智慧源自于对教学规律的遵循,获得教学智慧的前提和基础是:认识规律、遵循规律、运用规律。所谓“谋略性”,就是宏观的、预设的,一般是课前能够把握的教学智慧。所谓“机智性”,就是微观的、一般是课上自然生成的,不是事前可以预料、预设的,类似于“急中生智”式的。我个人认为,教学智慧的“三性”观,是许先生具有原创性质的个性思想、观点,也是这本书的灵魂、红线、重点所在。《教学智慧追求》一书既有理论,更有实践;既不拘泥于理论,又不是浅尝辄止于具体做法的堆砌,而是许先生行走在理论与实践的中间地带、结合地带的成果。古人说:“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而这本书的内容不但讲道,也不单讲器,而是从道到器,又从器到道,有高度、有深度,有独特见解和个性话语。“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 余秋雨在《山居笔记》的“新版自序”中说:“写作这本书的最大困难,不在立论之勇,不在跋涉之苦,也不在考证之烦,而在于要把深涩嶙峋的思考粹炼得平易可感,把玄奥细微的感触释放给更大的人群。这等于用手掌碾碎石块,用体温焐化坚冰,字字句句都要耗费难言的艰辛,而艰辛的结果确实不能让人感受到艰辛。” 不知许亚平先生看了这样大家的话语,是否有同感和些许的安慰?(发表于2010年第1期《泰州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