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色老头,八十五岁还讨小老婆,却在诗词上让苏轼甘拜下风
作者:老谈,来源:唐诗宋词古诗词(ID:tsgsc8)
今天的故事有点污,好在开头挺雅。
这个优雅的开头,从两本书,一场相遇开始。
第一本书,是王国维所著的《人间词话》。在此书中,作者写道:“红杏枝头春意闹”,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云破月来花弄影”,着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
第二本书,是一本古代的笔记小说,叫作《遁斋闲览》。这本书里记录了那次相遇:
宋朝的时候,有两个词人互相倾慕。于是,年轻的词人,便去拜会年长的词人。
年轻人首先恭维说:“我来见'云破月来花弄影’郎中。”
年纪大些的词人,思路也很活泛,他连忙呼道:“莫不是'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来了?”
说完这话,两人不禁哈哈大笑,尔后把酒言欢。
年轻些的词人,名字叫宋祁,大家可能对他有些陌生,但是他写的“红杏枝头春意闹”,却能够为很多人知晓。正因如此,他又被称作“红杏尚书”。
宋祁的另外一大贡献,是主笔修订过一部史书,其名曰《新唐书》。
年纪大些的词人名曰张先,他四十三岁才开始做官,一辈子在官场上得过且过,没什么大作为。
在诗词方面,张先以小令和慢词为主,虽然偶有佳作问世,但他的水平,显然比同样主攻慢词的柳永,差了太多。
这实在是个,不怎么成器的老先生。
唐代的贾岛,曾经写诗道:“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若以此为标准,张先和宋祁其实也足够优秀了。
各自有一句诗词传世,是两人的首个共同点。
他们能愉快玩耍的第二点,就是两人都是痴情种。
宋祁一生风流倜傥,喜好声色,他家中养了很多歌姬,所谓“多内宠,后庭曳罗绮者甚众。”
宋祁陷进了安乐窝,自然会受到众星捧月般的待遇。
修史本是件苦哈哈的差事,但宋祁编撰《新唐书》时,身边必有娇妻研墨,美姬抻纸。
写累的时候,宋祁搁置笔墨,摆起酒宴,烛影摇红,莺歌燕舞,大才子也渐渐沉沦下去。
天气冷了,他仅仅需要一个眼神,数十件衣物便会同时献出。宋祁担心之事,反而不再是天冷,他既不想伤害众爱妾的心,又不愿独宠一个厚此薄彼。
一时之间,宋祁不知道该接受哪个美人的衣服,他最终选择忍受寒冷,绝口不提添衣之事。
风流才子此举,为汉语词汇贡献了一个叫“半臂忍寒”的成语。
大凡情种,总有一颗博爱又不安分的心,宋祁不满足于家花,最后竟将满腔的衷情,倾诉给皇家的宫女。
仁宗皇帝眼见他们,郎有情妾有意,便顺水推舟,选择了成全。
与张先相比,宋祁的官职更大,文章写的更多,两人诗词水准相差无几。
在用情方面,宋祁也算是鳌里夺尊,他比张先生却差远了。
张先,字子野,浙江人氏。常言说得好,人如其名,张先此生,就是有点“野”的一辈子。
他的父亲叫张维,张维从小家贫,却不忘读书用功,一辈子诗书耕读,雅意自得,却没有为官出仕。
张先四十多岁才中进士,之后踏入仕途,虽然只是做判官、知县那样的小官,他却挺知足。
毕竟,他的成绩,早已超过了父亲。
不要因为官职小,就瞧不起人家。张先的朋友,遍布大宋文化圈里的精英。
鉴于北宋之文化,在中国历史上,举足轻重的地位。也可以这样理解:张先的朋友圈,是中华文明五千年,文艺界的最强阵容。
他们都是出场自带BGM的男人,这份人物清单里包括但不限于:晏殊、欧阳修、王安石、苏东坡……
自古文人相轻,本事愈大的文化人,红眼病闹得越是厉害。
譬如晏殊,他14岁便中进士,是个极有才情,又很清高的人。柳永比他大几岁,在文坛上被奉为巨星,号称“奉旨填词”,同样是心高气傲之人。
晏殊被后世称为“太平宰相”,柳永自诩为“白衣卿相”,两个“宰相”之间,曾有过一段尴尬的谈话。
柳永拜会晏殊,说起文艺界填词作诗的风雅之事。晏殊问柳永:“你平素也写词作曲?”
柳永答:“小生和相公您一样,也有这等雅趣。”
晏殊翻了一个白眼:“殊虽作曲,不曾道'针线闲拈伴伊坐’之句。”
晏殊所说之词,乃柳永作的《定风波·自春来》。
柳永作词,常以歌妓的口吻,诉说她们心中苦闷,他用词浅白,有“俚词”之称。但柳永最爱写姬妾舞女的闺房生活,自然入不了晏殊的法眼。
好巧不巧的是,张先写的词,却更加缠绵香艳。实际上,他一生共写词170余首,其中的2/3,是写给歌姬舞女的。
张先比晏殊大了1岁,43岁才做了一个刀笔小吏,他比柳永也强不了多少。
张先考中进士那年,晏殊已经升任主考官,如果细究,他们应该有师生之谊。但晏殊却将张先奉为知己。
两人关系密切。晏殊新得到一个歌姬,宠爱有加,却愿与张先分享,每次张先来访,他总叫歌女唱张子野写的词。
晏殊的夫人,容不下这个妖艳之人,自作主张将歌女卖掉。张先知道,什么也没说,他只是为朋友写了一首小词《碧牡丹》。
在词中,张先写道:“望极蓝桥,但暮云千里。几重山,几重水。”
孤寂的舞女站在桥端,暮云千里,却只见山水叠嶂,没有欣赏自己的那个人。张先此语,既是在为歌女抱不平,也是在委婉地批评晏殊。
《庄子》里记录了一个叫“尾生抱柱”的故事,说的是有个痴情郎名曰尾生,他相约与情人在桥头相会,久候女子不到,不一时水涨,尾生竟抱柱而死。
而今斗转星移,立在桥端,抱柱等候的是歌女,薄情寡义的却是晏殊。
才高八斗如晏殊,岂能读不出张先词中深意。他坦然接受批评,“复取前所出侍儿”,两人的友情也更加坚实。
张先比他的诸多好友,都要年长很多。他和欧阳修是同榜进士,却比人家大了17岁;张先比宰相王安石大31岁,他年长苏东坡达47岁。
要知道,张先生活在一千年前的宋朝。47岁的年龄差距,中间最少隔了两代,这却挡不住他们嬉笑怒骂插科打诨。
他的朋友各个比他名气大,张先也不以为意,自得其乐的做一个快乐的老头。
张先的朋友圈里,有些互为政敌,文艺上观点相左,却在喜欢张先这点上,观点出奇的一致。
张先懂得人情世故,是个老好人,更是个老司机。
“老司机”是个新兴名词,简直是为张先量身定做的。
说他“老”是因为,张先总共活了88岁,这样的年纪,放在今天也算是长寿之年。
说他是“司机”,其实也有所依据。相传张先年轻时,曾与一尼姑相好,庵中老尼很是严厉,竟然把小尼姑关在池塘正中,小岛的阁楼之上。
一池浅水,怎敌得过情人的深情厚意?为了见面,张先特意觅得小船,晚上偷偷划船过去相会。
张先写过一首叫《一丛花》的小令,据说就是为此尼而作。词中有“双鸳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桡通。梯横画阁黄昏后,又还是、斜月帘栊。”之语。这与他们渡船偷情的际遇,竟有相得益彰之妙。
晏殊、欧阳修这等人物,是文坛的领袖,朝廷的肱骨,他们写小令,注重抒发士大夫之情。而张先的小令,主要写男女之事。
历代批评家对他的评价都不太高,才女李清照就说他,“虽时时有妙语,而破碎何足名家。”
但张先亦然影响了一大批名士,首当其冲的就是苏东坡。
苏东坡虽以词闻名于世,但众人所不知的是,他一生作词300余首,而诗歌足有2400多首传世。
苏东坡初写词,起先就是模仿张先,他继承了张先词的宛转韵高,提出“以诗为词”的理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终成一代名家。
张先和苏东坡,皆是无可救药的乐天派,爷孙之间,也发生过不少令人捧腹的趣事。
最著名的一件事,发生在张先新婚燕尔的时刻。张先以85岁的年龄纳妾,真可谓“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新婚宴会上,张先在兴奋之余,即兴赋诗一首:
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红颜我白发。
与卿颠倒本同庚,只隔中间一花甲。
苏东坡才思敏捷,顷刻间也作诗调侃: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其实,这本就是一场美丽的误会,苏东坡从未写过这首诗歌。
但这首诗歌,也的确是实打实存在的。诗歌的作者叫范凤翼,相传乃是范仲淹的后人。他曾经写过一首《赠李处士八十一岁纳妾》:
二八娇娥九九郎,萧萧白髪伴红妆。
扶鸠笑入鸳鸯帐,一枝梨花压海棠。
香艳的故事,总会有各式各样的版本。“梨树压海棠”的句式,最早能追溯到唐朝的元稹。
但,我们也没有冤枉苏东坡。苏轼长了一副“坏心肠”,他也真的奚落过张先,大才子写的诗不那么污,却也挺损:
锦里先生自笑狂,莫欺九尺鬓眉苍。
诗人老去莺莺在,公子归来燕燕忙。
柱下相君犹有齿,江南刺史已无肠。
平生谬作安昌客,略遣彭宣到后堂。
而张先本人亦有附和:
愁似鳏鱼知夜永 懒问蝴蝶为春忙。
老人家的意思是:我年纪大了,愁闷之事经历太多,就像水里的鱼,总是睁着眼睛,睡不好觉。找个人,不过为了陪伴,那种污污的事儿,我也不敢多想,就好比春天的蝴蝶,胡乱扑腾,又折腾出什么来了?
转眼间那个小妾,就为张先产下两男两女。张先此生共有十子两女,最大的儿子和最小的女儿,相差六十余岁。
这个老人一生碌碌无为,如此出名的知识分子,在《宋史》里甚至没有一席之地。但是人家活得很舒服,他把王公大臣的梦,活成了现实。
诗酒交友,听歌观舞,饱览山水,就是他的日常。张先从来不在意,史书中是否有他。这个坏坏的老头,在意的是:心中事,眼中泪,意中人。
除此外,一切皆是浮云,且随风去吧。
-作者-
老谈,always talk,老是夸夸其谈之人,除此外,别无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