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歌
生命之歌搬家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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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09年起,我在生命之歌论坛上发了几百个主题贴和几千个回帖,那都是我十多年生命里的精华。我不舍得丢掉,决定把那些文章搬回家。
老歌
我发现自己开始怀旧了,因为喜欢听老歌。也许不仅我是这样,有了一定年龄和生活经历的人都会记住一些伴随自己成长的音乐。每当这些旋律响起,心中的某个角落就会荡起一片涟漪,往日的情景就会重现眼前。
记忆里的第一支歌是《地道战》。那是在奶奶村里的场院,晚上放起了露天电影。天还没黑,孩子们就欢天喜地地赶到那里,用破席子、砖头瓦块占好了地方。等到大人们扶老携幼地来到现场,这里已成军阀割据,各自为营的景象,于是寻子觅娘,呼兄唤弟,很是混乱了一阵。电影音乐一起,各种杂声顿消,人们的眼光齐聚那块随风轻摆的白布――银幕。风越来越大,地道中的人们好像飘摇在大海上,人们还是看得如痴似醉。直到大雨砸到了头上,人们才如梦初醒,抱头鼠窜。那天的电影,内容没看完,可那支歌却学会了。第二天,街上光屁股的孩子都在唱:“地道战,嘿,庄稼汉,埋伏着神兵千百万……”
文化大革命时的歌,好像已经浸入骨髓了,提起上句,基本都能接下句。但听这样的歌却只有苦笑。但也有让我开心的回忆。那时我家住一楼,位置是整个大楼的中心,一幅领袖像就挂在我家门口的上方。每天人们早请示、晚汇报都是对着我家的大门进行。我躲在门后偷偷地看着,好像我在检阅一般。如今只要听到《大海航行靠舵手》、《北京的金山上》、《敬爱的毛主席》这样的歌,眼前就会出现一片举着红宝书面向着我跳忠字舞的人群。
年纪尚小的表姐表哥们有时也唱一些不太合时宜的歌。他们坐在公共走廊的栏杆上,手扯着头上的晾衣绳,前后摇晃着,唱起了《让我们荡起双桨》。不久后,他们就唱着“毛主席教导记心怀,一生交给党安排。笑洒满腔青春血,喜迎全球幸福来……”走向了广阔天地。
一个大雪过后的春日,我家被下放到一个小山村去。夜晚,一家人挤在一铺没有暖意的炕上没有睡意,妈妈教我和弟弟唱《红河谷》,唱《三套车》。农村人听不懂,也不会检举告发的。
除夕之夜,还是那个小山村,风雪交加。母亲和弟弟回城去了。我一个人坐在屋里等着父亲从公社买粮回来。没有门板的门框上挂着草帘,下边用一个大面案挡着,为的是怕猪拱进屋。这房子借给我们的时候就没给门。雪花从草帘的缝隙往屋里灌,屋子冷得呆不住人。可我不舍得点火,那点柴是要用来做年夜饭的。无聊之中,我唱起了《白毛女》,体验着喜儿盼爹的心情。只不过她唱的是“风吹雪花在门外”,我唱的是“风吹雪花在门内”。不知是夜里什么时候,爸爸把我推醒,说是要做年夜饭。他的自行车坏了,几十里山路他是扛着粮推着车走回来的。我们点起了油灯,生起了火,把留了多日的猪蹄子放进了锅。可是还没等闻到肉香,我就又睡了过去,爸爸后来也睡了。第二天早晨起来一看,只剩骨头不见肉,一锅肉汤凝成了冻。
七十年代末,我去长春治病,病友们都是一些患有小儿麻痹后遗症的女孩子。有一个女孩会唱很多好听的歌,我们听了很着迷。据说她有一个歌本,上面都是1966年以前的电影插曲,她爱如珍宝,谁也不借。我和她不熟,自知缘浅,根本不敢奢望看上一眼。可是有一天,水井掉进了水桶里,那本书居然落在了我的手上。我对面屋有一个小男孩,总缠着我讲故事,我让他找书来,我就给他讲书里的故事。他在护士值班室里发现了这本书,就偷偷拿回来给了我。我一看,惊得几乎蹦起来,那女孩唱过的歌都在这里!花言巧语地把男孩哄睡了,我就开始抄歌。《江姐》、《五朵金花》、《阿诗玛》、《冰山上的来客》……抄了一夜,房间里不让开灯,就躲在厕所里抄。第二天早晨,小男孩把书送了回去。小护士气得要命。她好不容易从那女孩手里借出来,才看了没几页,有事出去一会,回来书就不见了。她愁了一夜,正不知该怎样向主人交代呢。我躲在屋里,翻看着那些抄得乱七八糟的歌词,唱得津津有味。
还是七十年代末,我家有了一台电子管电视机,这在全楼是独一份。许多孩子一到晚上就找各种借口来我家玩。有一次,电视里演印度电影《流浪者》,我家楼上有一个小伙子,不好意思来我家打扰,又特别想听,就趴在地上把耳朵贴着冰冷的水泥地听完了这场电影。他把这事当作笑话说给我们听。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以后再听“啊叭啦咕”就觉得有凉气从脚下冒上来。
那是一个思想大解放的年代,许多禁区不断被突破。第一次听意大利民歌是用卡式录音机躲在被子里听的。我爸爸威胁说,要是再听这种黄色歌曲就把录音机砸了。他最害怕的是《我的太阳》,太阳只能是主席和党,怎么可以是别的什么人?让邻居听见可就坏事了。他已经被政治运动整得树叶掉了都怕打头。可是不久,公园里就有人放着世界名曲又搂又抱了。爸爸自己也唱起了《山楂树》。
八、九十年代,新歌新曲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令人应接不暇,能留下深刻记忆的不多。有一天,我路过一个音像店,听到了《桂河大桥》,那气势恢宏的旋律一下子征服了我,使我心甘情愿地花上一个月的工资去买一套正版的奥斯卡获奖电影音乐录音磁带。这套磁带后来被我给了侄子,结果是他也疯狂地爱上了这些乐曲。那套磁带里的许多歌,我在网上都一一找到了。
有了电脑上网以后,掉进了音乐的海洋,每天都能听到一些新歌。但是让我激动让我难忘的歌曲并不多。是自己过了那个易感的年龄吧,总觉得老歌亲切。有一次和老朋友聚会,大家唱起了《国际歌》,唱得血都热了。饭店的小服务员好奇地打听这是什么歌。我告诉他,小时候我们冬天早晨起床就唱这首歌:“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那时,屋子里没有暖气,呵气成霜。
怀旧是因为有故事,每一首老歌都有着太多太多的故事。同样一曲老歌,使你莞尔一笑,却使我泪流满面;令他如沐春风,却令她若有所失。因为我们都有不同的回忆。
爱听老歌,爱在歌声里沉思。
(发表于 2009-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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