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文坛] 柯秋燕的随笔第三种色（二）

第三种色（二）

前言

2020年底，将近两年内写的小文组织起来，名之《第三种色》，共整理出一百零捌篇。（一）录入了十二篇。许多朋友问我，第三色是什么色呢？曰第三种色是指用眼观外、心观内，心眼观内外，形成的不同于内，不同于外，内外统一的理念。  

越长大越知道，任何人、事、物只用眼睛是看不清楚的。世界极微细的变化，用心方能体会到，如果我想将这些体验传达给身边的人们，就非得令大家有所感受。第三种色是无边您，希望您在第三种色间，体验到幸福。  

十三

阴，黄梅时节，哪哪都是湿渌渌的，粘著到一块。田野里一眼望过去，绿意盎然，天在水中，水自然也在天上。

这段时间的大事，莫过于我娘的到来。人渐长，从心底里说，与父母是熟悉的陌生人。父母的喜乐忧悲苦恼，作为他们的儿女，似乎是极少地去为他们设想的。拿我自己来说。三十多年前离开他们，根本就没想到过他们的感受，深切的痛。义无反顾地，只在乎自己的感受。

有一年写《怀念我的父亲之五》时，才省思到，作为我的父母，他们一定也有喜乐忧悲苦恼，可我怎么就没有想过或者说去贴近他们。

我娘从来就是我家的权威。我爸听她的，我们当然也只有听她的。不听？你试试，我是不敢试的。故通情达理和蛮不讲理她都占有绝对的理，无人能撼动。

不过也不要害怕，我娘说理，在我们小时候，她爱看电影，现在爱看电视，所以大多都是电影、电视剧里看来的。

我娘来后，与邻居语言不通。只能看电视。

我：娘，您要看什么电视剧？

答：很多电视剧都很好看。

我：那您知道哪部剧好看吗？

答：知道呀。你帮我找《回家的路有多长》。

我娘看了三天。每一回走过房间去看我娘看电视，那种代入感，我很惊讶。她对剧中人物的同理心，发挥到淋漓尽致，时而笑，时而流泪，惊喜怖畏，各种情感表达，似与电视人物对话一样：好看吗？

你说呢？善秋太老实了，若曦太坏了。这是亚楠，太可怜了……

说着说着，我娘由电视剧及己就推演开来：有时想想我一女儿，这么远。就哭。

我只好哈哈地打断她与电视剧的联结。但待我回到书房，半天都无法平静下来。我娘这些感情是隐藏得有多深啊！做儿女的，要足够静，足够静才能感受到。

生活太不易，我娘现在常叨叨。

十四

今天有些许的风，不算闷。新栽的秧苗正在茁壮成长。我娘说，这样的天气最适合秧苗沤根。听到我娘用“沤”字，来形容天气与作物的关系。惊喜万分，我娘真是太有才了。

“沤”是一个动词，它的指令来自于哪里，谁是这个指令的发起者？

匈牙利著名的爱国诗人裴多菲写过一首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因为我们有自由意志，所以我们能根据自己的意愿作出决定和行动。

但是，一切可能都是假象。

我现在想举一下手，我的手就举起来了；想喝一杯水，于是我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难道现在不是我在决定我的行为，难道我没有自由意志么？

心理学家说，不是。

在多年前，神经科学家发现了一个脑电成分，称为准备电位（readinesspotential），每次我们在举手前500到800毫秒就会出现。

于是，心理学家在个发现的基础上，做了一个更加精细的实验，来记录当受试者想运动手指到手指运动这个过程的两个关键的时间。

·时间1：大脑想动一下手指的时间，也就是我们的自由意志；

·时间2：准备电位出现的时间。

实验结果让人惊讶。

首先，准备电位在真正动手指之前的535毫秒产生；而当我们产生了想动手指的想法的时间，仅仅比真正动手指早204毫秒。

也就是说，是大脑先产生了一个电活动，它决定了我要动一下手指；然后又过了300毫秒，我的自由意志才意识到，我想动一下手指。

故，我们所谓的自由意志并没有决定我们的行动，它只是一个旁观者。

唉，只是一个旁观者！至此，我是谁？秧苗不会问这些。而人总是问。头痛欲裂……

十五

晴，气温高，风吹过，身体就能明显感觉到。就象现在，是一日中最高的气温，没有开空调，当一阵风过来，清清凉凉的爽快，越是用心感受，越不觉得热了。

《论语》里一句话：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意思是说，品格高尚的人，道德好比风,能形成一种风尚，影响到身边的人，让其感受到美好。一般人呢，立德但不持久，总是顺着风的方向倒.

上周六，带我娘去宜兴。慕名礼拜星云法师祖庭大觉寺。寺院建筑气势恢宏且还在扩建之中，相信未来更是气势磅礴。对参观者免费开放，这一举措可谓令大家十分欢喜。

我们从山门右道，缓缓向上，步道设有石桌石凳供大家休息，四角形的路灯，很精致。四面都印着星云法师的法语。每读一句，令心调伏。十八罗汉造像及介绍更是令后学者，心生敬仰。

礼敬十八罗汉毕。已近十二点。有一处叫三摩地的素食坊，在店前设了一扩音器：三摩地有好吃的素食餐点，饮料及伴手礼。欢迎入店用餐及选购。我们被扩音器叫入店里。

寥寥几人，其中三人，外套红背心，是这里义工无疑。于是，我们三人就兴奋地询问，哪样最好吃，想要吃哪样？快要确认时，一份米饭，二份凉面，一份汤面。明显这是多了呀，就说：凉面去掉一份吧。义工说：会不够哦。见展示柜里有点心类。我们又说，那就一人再加一个杂粮包子吧。

以下的对话很有意思了：

客：三个包子，不用纸袋，帮忙放在一个盘子里就好。

义：我们都是用纸袋子的。没有盘子。

客：哦，那就放一个纸袋里。

义：你们不看看人手够不够？我们是义工，大门不收你们钱。再说这里一份饭就十几元钱，其它地方套餐要五十元。

当下无语。结账115元。边吃边噎。大觉寺后，这几位菩萨总在大觉寺后我久经沉沦的心内浮动。想想自己还是没有修到三摩地的定力。还是吾师证严上人四字：做就对了。明心见性！

十六

觉得身体肿的像鼓起来与精神达成共识，联手浑噩。

常想，若没有这5公里，是在主导之下完成的，一天一天度过。每一天，都被自己丢失在过去，无法再回去捡起来。

“日新，日日新”。认真看今日自己，是从昨日过来全新的自己。但这种新，显得多么迷惘，几近愚痴的地步。跑上5公里近四个月，300字应该也有20000万字了吧。只有这里，我想是全新的自己。昨日与今日不同，明日又不同。

阴晴不定。从这四个字，我想起以前，当要描述天气时，晴、雨、阴。实际上，天气的变化，很有意思，一日之内，一时下雨，过一时出太阳，恰好有时遇到又是雨又是太阳。当我们持续不断地每天在同一个时间来观察天气，阴晴不定是一个非常准确的词。田里的禾正茁壮成长，经过一段时间的沤发，用眼睛可观察到，秧苗的根系已是很发达了。有鸭子在苗间穿梭。

北房一堆换季的衣裳，书房扶手椅背上搭几件，窗台上一堆冬装，因为我娘的到来，象是巡视员：

秋燕，你这是要放到什么时候呀？

怕我娘自办，忙说：

娘，天气不好，您看又要下雨。放在那，放在那。

今天，神经大发：迫切地要在一天之内将它们都清洗干净的欲望。作个行动派。我娘笑我是“斧子”：

每天洗一件，不是很省力？

（斧子是阳新话，意思是傻，而比傻更多一点）

这个理您懂我也懂，大家都懂，但就是落实不起来。

我一般都是以什么样的借口，而使一堆衣物成积的呢？

稍微省视一番，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我是我的剧，自编自演。大多先以一个好的心意：只穿一会，蛮干净的，过两天再穿，不要洗了。等到有一天再看见，本来可以洗了，敌不住神经上疲厌。奇怪每天还是会洗衣裳的，就是不愿洗放在那儿很久的衣裳，让其一直堆积。这种心理值得探究。

十七

跑上5公里，阴雨。其实在跑步时，并没有雨，每一次都怀着求雨的心态，想试看看自己，是否可以在雨中奔跑，有冲进雨中的勇气？

也许运气太好，也许天知道我的意志力还不够坚强到让大风雨来考验。当在厨房准备早餐时，从后窗看出去，雨天一线，在田里将禾苗好一顿虐，阵阵白烟也似的。

“成为自己的主人”这个句子，极富宗教意味，因为这个句子出自尼采。可越是研究自己，越明白从来我们就没做自己的主人。做自己的主人，多么不易。

近来，我一觉醒来，浏览隔夜的信息，往往呆几秒钟，各种念头推陈出新，摇摇头，如我不清醒地开始迈出5公里的第一步。

在清晨里，在流汗中，我慢慢打开心门迎接一天的到来。这时，自然站在门口，与所有的人打招呼：早安啊！

但这声音，不是每一个人都听得到，因为时空、因为无回声、因为你说的我不懂，我说的你也不懂、因为你站在高山，我在山下、因为我有时在高山，而你装着在高山。如是种种，声音阻断。

其实，我的声音不生也未灭。你的声音不增也未减。研究自己才会懂得。

十八

阴，雨。被一阵风雨叫醒，迷迷瞪瞪地这一房间那一房间，关窗。

端坐于窗前，听雨，听远处第一声鸟鸣，接着啾啾啁啁。

屋前田野渐新鲜明亮。夏天，著新衣来到我眼前。案上，昨天下午睡着的莲花，打开第一层花瓣，浅淡的帘，似被谁轻轻挑起。

不想做静寂的捣乱分子，识趣下楼，穿好鞋袜，雨停。没带手机眼镜出门。

昨日傍晚，也是雨止。拉着我娘散步，站在青石桥，河水几近与田埂平。我娘感慨：这里水、田真好啊！

不一样的风景。引发我娘的话，回忆她小时候，我外婆对着阳光照她洗净的衣裳，一旦被发现污渍，就一顿打。时间过得好快，现在自己都已经老了。

我娘叹息道：下一世只求有个好去处。

回头看我娘：想过这些？

娘道：恩。

指指天。

我娘看我一眼：有的人说,下一世投胎转世做鸟雀。鸟雀啄食多辛苦，我不要。我要做人。

走近我娘，眼睛对视着她：娘，要记住！朝着最光明的方向走。心愿一定能实现！

我娘郑重地说：记住了。

回家的路上，下起细密的雨，想起昨夜与我娘的对话。我奔跑在细雨中，不急不缓，一声一声佛号从内心深处默默念诵，直冲胸臆，泪和着细雨，“南无阿弥陀佛”唱诵出来。

朝着最光明的方向走。象骑着太阳光去向太阳。那里有我们的家！

柯秋燕，1968年出生于湖北阳新。1988年定居江苏昆山。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