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替豆萁伸冤》和曹植《七步诗》赏析

诗文赏析

鲁迅《替豆萁伸冤》【1】和曹植《七步诗》赏析

文/墨吟

图：曹植-七步诗

1925年鲁迅除了写过拟古的新打油诗《我的失恋》之外，还写了一首疑似打油诗《替豆萁伸冤》，拟的是曹植《七步诗》。鲁迅说：“据考据家说，这曹子建的《七步诗》是假的。但也没有什么大相干，姑且利用它来活剥一首，替豆萁伸冤。”

替豆萁伸冤

鲁 迅

煮豆燃豆萁，

萁在釜下泣——

我烬你熟了，

正好办教席！

七步诗

曹 植

煮豆燃豆萁，

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

曹操原配夫人卞皇后生了四个皇子：曹丕、曹彰、曹植、曹熊。曹植从小才华出众，深受父亲疼爱。曹操死后，曹丕继位为魏文帝。因曹操病危时曹植和曹熊未及时探望，曹丕欲趁机治罪，曹熊因害怕杀身之祸而自杀。卞皇后为曹植求情，曹丕于是令曹植七步中作诗，不成即行大法。曹植应声吟成一首《七步诗》，曹丕惊叹曹植才思敏捷，明白这首诗的用意，又碍于母亲求情，不便加害亲兄弟，就放过了曹植。

据《世说新语·文学》记载，原诗为六句：“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后来有人将其改为四句，收录于《古诗纪》中，遂广为流传。

1924年秋季北京女师大开学时，受南方发大水及江浙战事影响，部分学生未能按时报到，校长杨荫榆【2】决定开除逾期返校的学生，并当即勒令三名学生退学，遭到学生反对。1925年5月，杨荫榆又以校评议会名义开除刘和珍、许广平等六名学生会成员，从而引发“驱杨风潮”。随着五卅运动爆发，女师大学生会组织“沪案后援会”，声援上海人民反帝斗争，使风潮更趋扩大。当时有个叫汪懋祖的人，借用曹植《七步诗》中萁豆相煎的典故，为杨荫榆帮腔说：“今反杨者，相煎益急。”他将学生比作“萁”，将杨荫榆比作“豆”，认为校长采取措施是学生“相煎”的结果。这就完全歪曲了事实真相，所以鲁迅改变《七步诗》的原意，为“萁”（学生）伸冤，讽刺杨荫榆拿着煮熟的豆去办教席。结果呢，杨荫榆被迫辞职了。

关于“办教席”，是有具体所指的。鲁迅在女师大教员休息室里曾看到一份杨荫榆“特请全体专任教员评议会会员在太平湖饭店开校务紧急会议”的通知，于是他激愤地写下如下一段文字：“我吸了两支烟，眼前也光明起来，幻出饭店里电灯的光彩，看见教育家在杯酒间谋害学生，看见杀人者于微笑后屠戮百姓，看见死尸在粪土中舞蹈，看见污秽洒满了风籁琴，我想取作画图，竟不能画成一线。……”（鲁迅《“碰壁”之后》）

鲁迅一生始终站在学生一边，为学生呐喊，替学生伸冤，并向刽子手投射一支支利剑和投枪。这无疑是鲁迅最可宝贵的性格。

注释

【1】鲁迅原诗无题，“替豆萁伸冤”是鲁迅写这首诗的本意，故借用为题。

【2】杨荫榆：1924年2月被北洋政府任命为北京女师大校长，从而成为我国首位大学女校长。1925年8月因女师大风潮被迫辞职，辞职后回苏州定居，曾在苏州女子师范学校和苏州中学任教。抗战时期，她断然拒绝出任伪职，并多次到日军司令部抗议日军在苏州的暴行。有一次看到日军追逐妇女，她挺身而出，当众斥责日军，保护了自己的同胞。1938年1月1日，她被日军诱骗出门，途中惨遭枪杀，时年54岁。鲁迅对杨荫榆的抨击，仅限于“女师大风潮”。“就事论事，抓住要害，不及其余”，是鲁迅杂文的一大特色。例如鲁迅曾尖锐批评胡适和林语堂，但在回答斯诺关于“中国现代最优秀的诗人、最著名的杂文作家”的提问时，鲁迅谈到三个诗人，其中之一就是胡适；谈到五个杂文作家，其中头三名就是周作人、林语堂和他自己。如果鲁迅泉下有知，也一定会对杨荫榆壮烈的民族气节作出肯定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