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遗忘与陌生感

四五天前，不，七八天……不，大概更多天前吧，我去了趟医院。应该是有这么多天吧？管他呢，总之，医生说，这种健忘是因为脑供血不足。

我很愤愤。脑供血不足个头啊。这也不足那也不足的。但是，有什么办法。可不就是不足个头么。他开了五服药。这没错，肯定是五服。我喝了。

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好像知道了我的某些秘密，心中暗自惊异，不敢告诉别人似的。这是个中年中医，望闻切问的技术应该是过关的。很多毛病一号脉就知道了。我也暗自吃惊。以前很少见这样的中医了，庸医更是见多了。于是我决定多看几次，一来因为自己毛病实在多，二来就因为他看得准，就像了解自己的病一样，我也想多了解一下中医。

从很早开始我就快速地将自己的生活遗忘。有时候我都觉得忘记了一切，“一切空空如也”，不知道记住了些什么。想到这一点，我觉得活得无趣。呸！就这点破皮囊，还尽是毛病，有啥活头？“且行且珍惜不住”，活了不等于白活？这种负能量控制了我好久。某些瞬间我甚至因此而觉得自己还有点儿记忆，并没有将“一切”遗忘殆尽。

当然，大多时候我是记不住的。比如前一秒想起要做一件事，后一秒马上就忘得一干二净。最要命的是，我本人对此一点也不觉得惊讶，而是不知怎的稀里糊涂地觉得自己的健忘是理所当然的，还为此找到了很好的借口：这样的小事（不知怎样才算大事）我怎么记得住？——那我到底应该记住些什么呢？

知道了脑供血与健忘的关系之后，我的意识开始有意无意地将一切遗忘都归功于血液的流动。

我想起曾有过的一些细小的念头被琐碎的生活打断的时刻。“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也很可能是因为脑供血不足。真让人悲哀啊。脑供血不足的问题与其他一些复杂的疾病一样，不仅仅是脑供血不足的问题，还可能是心脏的问题，或肝脏的问题，颈椎的问题，头皮神经的问题，等等。并且，很可能这些都有问题。

对世界的遗忘造成了面对世界时的陌生感。这也许是顺理成章的。但是，我不确定我对世界的陌生感是否仅仅是因此造成的。

我想起第一次产生这种陌生感的时候。……

容易疲乏。这也是我现在根本不想叙述那次陌生感产生的原因。那时候我对这种陌生感很确信，以为是心灵中的某种东西突然被发现了。但是现在犹豫起来了。

虽然说并非所有的遗忘都是脑供血不足造成的，然而，“想不起一切”的感觉实在不是一种好的感觉。血液流动得太快，我既无法确信我是昨天那个恍恍惚惚的我，也无法确信我就是下一秒那个依然健忘的我。当然，在健忘这一点上，我倒是挺同一的。如果没有文字的记录，我都不记得自己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以及接下来还要胡说八道些什么，正如常常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一样。

就是这种状况，使我觉得自己身处某种黑暗的夹缝之中，既无法看清过去的样子，也无法知道将来的情形，并且，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究竟遗忘了什么。——就像卡在土槽间的甲虫一样，面临着风干的危险。

“我将努力做梦，同时感到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