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压人-第二次学徒(下)
从甘肃回来后,杨贵喜又带916到淡村公社收了一车红苕,这次是去长安县换大米。十一时装完车,就直接上路出发。先到西安,吃了一顿扯面,下午到长安县的王蟒公社,天下小雨,冒雨铺开帆布换大米。长安县的大米是有名的,特别是桂花球品种,七斤红苕才换一斤米。到天黑才换一半,晚上我们返回西安,住在小寨东边的旅馆。
次日起来一看,下起了中雨,无法去换,只好等着雨歇。等到十点多钟,雨小了一些,又到王蟒公社,这回走远一点,行情落了一点,六斤红苕即可换一斤米,我们后悔不迭,昨天多跑几步路,能多换不少大米!天尚小雨,就将帆布撑起,由老杨掌秤我记账,师傅在车下招呼着,换到六时完。又回西安住下,晚上算账核对,没出差错。次早八点走时,天气放晴,圆满完成仼务。
到十一月中,科里派916去陕北,给机修车间职工用面粉换土豆,先收白面,一家一袋交福利组,然后集中装车。因粮站供应的品种太单一,大家想换换口味。四食堂派老炊事员胡师傅押车,四灶也有一批面粉要换。同行的还有一位陕北青年乔四,这次事就是他联系的。他穿羊皮大衣坐车上,十一点多我们就出发了。
到了铜川一家我们常去的小饭馆吃饭,老板娘问:
“看你们车上装的货,不去拉煤,这是干啥去呀?”
“拉的面粉,到陕北换点土豆和粉条。”我如实相告。这时一位食客站起来说道:
“你们是哪的?这样做国家是不允许的,违反粮食政策制度,严重的话我们所有权扣车!”
老板娘赶紧介绍:“这是工商所李所长。”
“我们是陕压的,给职工调换品种,不是贩卖。”我急忙解释。
“那也不行,这次算是警告,下不为例!”
“是是,今后注意。”
吃完饭赶快发车离开,深感晦气。
一直跑到洛川,才找旅社住下。天亮早走,经富县与甘泉,十点到延安。车从宝塔山下过,顺延河沿岸至延水桥,在桥头饭馆吃一碗炸酱面,出延安。刚进入延川县不远,车出毛病,下来检查是正时齿轮坏了,没有备件自己修不好。师傅挡个顺车,让乔四到永坪镇去请修理工。我和师傅就拿工具拆机器,还好,拆完不长时间,修理工就到了。换上新的齿轮,重又安装好发动机,从车坏到修好,前后耽误了二三个小时。
又走子长县、清涧县,到绥德县的田市镇,往西一拐不远,就到了子洲县的裴家湾镇,乔四的家就在这里。七点多到达,面粉就卸在乔家,饭后安排我们住在其叔叔家。乔家的石窑里一盘大炕,我们三个都睡炕上。
第二天无事,乔四通知要面的来拿面,顺便准备好土豆,明天收。原来面粉与土豆各算各的价,并非直接兑换。乔家三个大窑,全是用石料垒起来的,所有家什大都和石料有关。凡是平面的东西,全是清一色的石板。这里是绥德、清涧、子洲三县交界之地,陕北民谣云:米脂姑娘绥德汉,清涧石板瓦窑堡的炭。清涧盛产石板,裴家湾近在咫尺,当然也少不了。
我三人待着没事,上街闲转,两边人家门口的小房子,四块石板一立,上盖一大石板就成了,盖房省事。物价普遍比关中贵,唯有土豆粉条便宜。
第三天开始收土豆,五分钱一斤,成色不错。胡师掌称,我与乔四记账,先从乔家收起,王师招呼。一家一家地收,陆陆续续收了一天,又收了一些粉条。我跟胡师与乔四对了账,结清钱款,又在他家吃了饭,就连夜往回走。乔四下去有事,还坐车上一齐走。
半夜十二点到延安,过了延河桥我将车交师傅开,我睏了眯一会儿。一个多小时后,突然感到车往下一沉停了下来,我惊醒了,跟师傅下车一看,是后桥断了,彻底不能走。这下麻烦了,要换大件,半夜三更半路上也打不成电话,师傅决意他回厂叫人,让我和老胡看车。并叮嘱不可关发动机,一关冷得受不了。他和乔四挡个顺车,连夜往下而去。
我和胡师坐在车里,让发动机怠速转着,过一段时间调一下百叶窗,以保持水温。一会一动,也睡不稳。天亮后我问问行人,才知道这是富县,南距茶坊镇有十几里。中午车上没有吃的,也没地方可买,我跟胡师商量:我挡顺车去茶坊买饭,让他看车,他说可以,但得将发动机关了,他不会弄调节器。我给他说了半天还是不行,没办法只好关掉。为避免机器和水箱被冻坏,索性把水放了拉倒,省得操心。我说一放水想再发动就难了,他同意放水。这是干道,来往车辆昼夜都有,我挡了一个南下的车,来到十几里外的茶坊镇子。陕北不通火车,班车也不多,坏车的挡车,司机一般都停,并提供方便,这是不成文的行规,毕竟自己车也有坏的时候。
茶坊不大,因是南北和东西条两大道的交岔路口,所以非常热闹,卖啥的都有,陕北的羊肉特别多,羊汤羊肉馆就多。可我从小不吃羊肉,没法只好喝小米粥吃烧饼。吃完又给胡师买一些馒头烧饼,外加一点咸菜,用布兜提回。
我穿棉大衣戴白手套,一副司机打扮,招手拦下北去的车,半小时就到坏车的地方,给胡师吃。又拿水壶到二百米外农户要点水,顺便问一下雇人看车一晚多少钱?曰:二十。嫌贵,又曰:最少十六。回来把水给了胡师,告诉雇人的亊,老胡也嫌贵,还是我俩看车保险。
今夜因关了发动机,冷得厉害,十点多受不了,到车下野地里,找来两捆玉米和谷子杆杆,点火取暖。结果前边烤热后心冷,转身烤着前胸凉。我俩不停地转圈圈,一直折腾到十二点多,让我们领教了陕北冬天的滋味。又上车把大衣裹得紧紧地,像虾米一样宿成一团,迷迷糊糊睡去。突然胡师摇摇我,悄声说:
“你听,啥动静?”
我一机灵醒了过来,感觉车身微微晃动,还有轻轻滋溜声,我说一声:
“有人!”
操起车摇把,打开车门,大声喊道:
“是谁?想干什么?”
跳下车来,把摇车把故意跐着地,发出金属的铛锒锒的声音,形成威慑力,向车后跑去。胡师也开开车门大声喊着:
“有贼啊,抓贼啊!”
这时从车上跳下两个贼偷,哗的一下,狂奔而去,逃之杳杳。我上前一看,绳子已被解开,帆布也被翻起一半,粉条土豆倒没有损失,所幸老胡发现得早,否则后果难料。重新捆绑好帆布,已是四点多了,再也无法入睡。重又点起火来烤暖,一会儿上车,一会儿烤火,直到天明。看汽车玻璃上,已结了厚厚一层白霜,彻底失去了透明的作用,可见天气之冷。
快到中午,还不见车来,无奈我又去茶坊走一遭,到邮局给厂里挂个电话,想问问情况,可偏偏到富县的线路故障打不通,没辙只得又买烧饼和馒头回去。下午和胡师换着睡一会儿,天将黑,我去农户家出钱租了一条被子,与胡师合盖在身上,把大衣和他的长皮袄盖上面好多了。这一夜因有被子,避免了昨夜的狼狈相,起码不用冻得坐不住,而频繁下车烤火了。虽还睡不踏实,总算能睡安稳了。
天亮后一大早,田品阳开914车和师傅连夜赶到了,陈要武书记亲自带俩汽修工救援来了。师傅一看到车窗上结的白霜,就说:
“坏了坏了,他们肯定把发动机关了,要被冻惨了!”
陈书记赶快把带来的白馒头和炒菜给我们吃,还带来一暖瓶开水,并慰问我们说:
“你们辛苦了!坚守了三夜,冻坏了吧!赶紧喝点开水,暖暖身子。”
二个修理工刘智利、刘玉山把车的后桥拆下来,又把带来的后桥总成换上,已经十一点多了。我去农户还了被子,顺便要了两桶水,用带来的喷灯将发动机烤热,把车拖着发动起来加上水,可以上路了。
回来我开914车,让田师傅休息。中午在茶坊吃饭,我一直开到金锁关,田师换我,到庄里已是晚十点半了。结束了我当三夜团长的经历,这是我学车以来,遭罪最大的一次。
车十二月中旬刚三保完,福利组又要拉花生,杨贵喜领车下午三点到大荔县,刘志创科长也去。到时天已不早,就住在县人民旅社。次日上午,来到石槽人民公社,粮站有帶壳花生,价格适宜,就装了一车。老杨是大荔人,家中有事不回去了,我三人就驱车往回走。见到路边有卖花生米的,货色不错,一问价也不贵,于是我们三个买了一袋,总共八十多斤,准备回去再分。到福利组一过称,少了十三斤,不禁大呼上当!这是教训,以后路边买东西得多个心眼。
不觉间又到司机考试时间,知道了桩考要求,严格按规定训练。我和师傅早六时去拉煤,十二点多回来,卸了车就练车,三天后,有备而来。谁知渭南监理所说,本次考试改在合阳进行。只好到汽车站坐班车。买票时说今天无票了明日有,无奈只好买上次日的票。完到邮电局给科里打个电话,告知情况。
十二月二十日一早,坐上汽车到达合阳,找到考场,理科考试已然开始,幸亏理科我已过关,否则又给耽误。找到考官头儿老何报了名,术科明日考。我在合阳县第二旅社住了下来,下午无事上街闲转,进新华书店买本《千家诗》来读,以消磨时间。
二十一日早起,来到设在汽车站的考场,帮考官画好倒库线,立好考桩,然后交费排队候考。看别人考试,有人欢乐有人愁,还不知自己的悲喜若何?猛然听见点到自个名字,精神一振,准备上场。此刻看到师傅和郭金成挤进前排向我招手,我也向他们挥挥手。该我上阵,这次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登车后按练车方法,有条不紊,一次成功,轻松过关。
下来见二位师傅,他们昨天给综合公司往澄城送货,拉上郭师傅今天赶来给我助威。下午去到路考现场,何考官亲自监考。轮到我,坐上车说声"走”,我开车已十分熟练,各种路况都经历过,各个挡位运用自如,上坡起步,减速抢档,定位调头做得中规中矩,何考官一路无语,返回下车时在考试本上写两个字说:
"过了节可以领证了。”
这就是通过了,我不禁大喜,衷心地对考官说道:
“谢谢师傅!”
二位师傅也兴奋异常,同声向我祝贺。拿上东西,即刻回家。通过这次考试,说明我可以出师了,即将成为真正的汽车司机。
八二年元月,铸钢车间又集中一车面粉,到陕北处理,还由916车执行。这次是福利组的冯忠贵去,回来拉葵花籽,五日下午二点出发。因我的驾照没有办好,不能单独驾驶车辆,还是跟着师傅开车。一直赶到洛川永乡,找一家熟悉的停车场住下。
六日早五时起来走,经延安到子长县吃饭,赶到绥德停了一下。冯中贵到其岳父家一转,然后向西到子洲县,去找李方磊。他原是陕压运输科司机,和冯忠贵七一年一起进厂的,七七年调回家乡工作,我师傅原也在运输科车队都认识。提前联系好了,车到后,将面粉卸到他的解放车上,给有关单位送去。到晚上李方磊将面款拿回来,交给了冯忠贵,并定好八号一早,把面袋送到绥德饭店来。当时面袋子是富平的标准袋,粮站收袋卖面,其它面袋拒收。完后在李家吃饭,宿子洲县招待所,全部是火坑,虽不习惯,但别无他法。即然干上司机这行,什么事情都能碰上,只有随遇而安学会适应。
次日又返回绥德,往北过米脂奔榆林,少停打尖,饭后穿城而过。经镇北台出长城,进入毛乌素沙漠。折向西北走四五十公里,到达马合农场。在陕西和内蒙的交界处,沙漠里的公路很有特点,路基面上就是一层细细的黄沙,被汽车反复碾压实后,又平又光,基本上不用养护,也没有大的坡道,很少有车辆和行人,可放心大胆行驶。
到农场见了姓邱的书记,他和忠贵是老熟人,以前来拉过葵花籽。这次立即领着看货,然后安排人过磅装车,师傅休息。忠贵和我看着过磅记账,装完车盖上帆布并捆好,天已黑了,就住农场。晚上邱书记陪着,让人炒了三四个菜,招呼我们吃饭,又拿出一瓶农场自酿的白酒,边喝边谝,直到十一点多方睡。
八日早从农场出发,过榆林到绥德,停在绥德饭店,忠贵外出办亊,我和师傅在街上吃饭。下午忠贵从岳翁家回来,拿了十几条带咀金丝猴烟,这可是稀罕物,有钱也很难买到。他给王师两条,我因不抽烟没要。到天黑也没见李方磊,只得住下。九日早发动了车准备去找,才见李方磊赶来。询问他说:昨晚才收齐面袋,所以今早方送到。当时移交清楚,立即起程回厂。一直到子长县吃饭,过延安到洛川县城已七点半多了,住一晚。十号早晨从洛川出发,到中午十一点多到家。
元月十四日,运输安技员郭金城,到渭南交通监理所办亊,顺便把我的驾照办一下。下午他回来说没办成,因我的驾驶员档案还在富平监理站。他让我明天拿上档案,再到渭南跑一趟自己办理,他给出介绍信。十五日一早,我搭顺车到富平监理站拿上档案,又坐上班车到渭南监理所,很顺利办成了。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把我在合阳的理、术科考试表格,与富平拿来的档案材料,合放到新档案里做好登记,并在新驾驶证上准驾车类大货车栏里,盖上渭南交通监理所大印就成了。
我从此有正式驾驶证,可以单独驾车了!过了几天的下午,我与内子李恵英在家里略备酒席,将王师傅请来,由张笃良、田品阳二师傅及已退休的家严作倍,以答谢王乐福师傅。
至此我正式出师,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替班司机,从而结束了我的第二次学徒生涯,走向人生新的里程。
作者简介:
GAOKAO
北国春城,本名王彦君,曾在富平庄里镇生活工作过二十六载,对古镇怀有深厚感情,也是第二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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