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马话西游(102):温娇的悲情结局——了结自己的性命,断绝儿子的尘缘
前文书说到,陈光蕊还魂复生,问起温娇十八年来往事,温娇备言前情,且说起玄奘并非光蕊骨肉,原是南斗送子,殷开山也坦承绣球招婿乃是当年遮掩家丑的权宜之计。光蕊心乱如麻,既妒恨温娇委身刘洪,又可怜她吃尽苦头却也未曾背叛自己,恍然间大彻大悟,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佛家神仙的可以安排,不由得暗生怨怒,却又气馁无奈。
不则一日,大军来到万花店小镇,殷开山不欲惊扰百姓,便把大军屯扎在镇外旷野处,只教陈光蕊带了玄奘去接老母回营。
当下玄奘带路,径去刘家店客栈,光蕊见此处情景和十八年前大体仿佛,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不觉感慨万端。玄奘见光蕊一路对他虽然客气有礼,但却不甚亲热,也情知缘由,便也只是谨执晚辈之礼,恭顺相待罢了,只是原本心热似火,却也不禁渐渐冷了下来,只觉自己仍是个无父无母的孤苦人儿,却没来由地把那爱痴怨的心都给勾了起来,把那嗔戒、杀戒都给犯了一遍,甚觉气苦,却也发作不得。
到了刘家店,只见张老夫人正在门首张望,似是等人模样。光蕊见老母头发尽白,满面褶皱,弓腰弯腿,不觉触动天性,抢上前几步,一把抱住母亲放声大哭。老夫人先是吃了一惊,随即扳过光蕊的肩膀,定睛一看,却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儿子来了?不觉喜极而泣,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过了片刻,张老夫人才瞥眼看见玄奘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立着,忙招手叫道:“乖孙子,婆婆竟把你丢在一边了,真是老糊涂了!快来,快来,今日我们祖孙三代团聚,果然应了我昨夜之梦和今日所见。真乃天意啊!”
玄奘勉强一笑,问道:“婆婆梦见什么了?怎么好像知道我们要来,特地在门口等着?”
婆婆笑道:“我昨晚梦见枯树花开,醒来便觉得心胸爽快,又看见屋后窗上落了两只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休,料想着定是有喜事临门,莫不是你有了你爹的消息,特来告我?便在屋里再也坐不住,就到门前来等着,果然等到了你们!”
光蕊此刻对天意之说已然心存芥蒂,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拉着母亲的手道:“孩儿不孝,教娘受苦了。这就请娘随孩儿上京,今后孩儿要加倍孝养,你只安享天年便是。”说着便叫玄奘帮婆婆收拾了东西,又去见刘小二结算了房钱,千恩万谢了一番,便离了万花店,回到军营中。
殷开山父女见了张老夫人,自然有一番客套寒暄,张老夫人不知事情来龙去脉,只道媳妇不易,拉着手说了半天亲热的话,不免又令温娇百感交集,流了许多泪来。殷开山见状道:“亲家母且不忙话旧,如今大军在路上不便,我们且先从权,好在离京城也不远了,回京复命之后,就请亲家母到家中暂住,为亲家母接风洗尘!”
张老夫人自然欢喜应允,于是大军拔寨而行,次日便到了京城。其时天色已晚,殷开山命副将带领兵马回兵部销差,自己带了女儿、女婿、外孙,陪着张夫人且回相府。殷夫人早已得报,带了一众家小来大厅见过张老夫人,着实亲热了一阵,又教大排筵席,请张老夫人坐了首席,殷开山带领家眷为老夫人敬酒上寿道:“殷某失察,不惟害得亲家母虚惊了一场,还受了这许多年委屈,甚是惭愧。幸而今日团圆,日后萼儿和娇儿服侍膝下,只管安享天年,若有用得到殷某处,亲家母切莫见外才好。今日举家团圆,此宴可取名为团圆会,大家放量欢饮,不醉不休!”
张老夫人大喜,干了一大杯酒,又说了一番谢词亲热话。众人也都欢喜,高呼畅饮,走杯传盏,热闹非凡。唯有殷夫人心细,偷眼看时,见女儿虽强作欢颜,却时常柳眉微颦;女婿只是随口应和,却殊无欢喜之状;外孙因出家持戒,只略饮了杯茶便回房去了——哪里有丝毫团圆欢宴之意?不觉心下暗叹,知道必有蹊跷。
少顷席散,各人回房歇息,不在话下。殷夫人方才有机会问了情况,殷开山把故事始末细细讲了一遍,言讫叹息不已。殷夫人虽然心疼女儿,却也无计可施,胡思乱想了一夜,直到东方发白,方才昏昏睡去。
次日一早,殷开山带了陈光蕊入朝面圣,将前后事情备细启奏,并推荐光蕊才可大用,请在朝中任职。李世民见陈光蕊相貌如昔,心中暗暗称奇,只是见他眉宇间没了往日风采,还道是他多年沉沦所致,心下甚是怜惜,便准奏道:“陈萼乃是朕钦点的状元,才学品行都是上佳之选,今迁陈萼为翰林学士,入学士院供职,随朝理政。陈夫人为夫报仇,气节勇壮,赏赐一品夫人。陈萼之子出家为僧,可有还俗之意?”说着便目视光蕊,微笑相询。
光蕊先叩头谢恩道:“多谢陛下厚恩,臣曾和犬子玄奘计议,无奈他出家修行之志甚坚,情愿青灯古佛,诵经打坐,朝夕拈香,为陛下祈福报恩。”
世民见光蕊回答得体,心中甚喜,降旨道:“既是玄奘立意安禅,朕便成全其志,且封他为玄奘法师,就在长安城郊洪福寺住持。”光蕊再拜代谢圣恩。
刚刚散朝还家,便有使者捧了手谕来相府宣旨,玄奘已听光蕊说了此事,知道洪福寺位于城郊,正好和母亲不即不离,心下倒也情愿,便拜接了圣旨,自往洪福寺修行不提。
到了寺中,玄奘见寺内僧众竟不下百十人之多,规模远胜金山寺,不禁有些惊喜。众僧见玄奘虽然年轻,却是当今皇帝亲封的法师,又有殷丞相和陈学士做靠山,谁敢不敬?玄奘遭众星拱月一般礼敬,初时且有些不自在,然而不过月把晨光,便已指挥若定,开坛讲经,信众云集,颇有高僧风范了。
殷府、陈府时常派人来寺看望随喜,玄奘自是待若上宾,每每也有回赠,无非素饼、果蔬、手抄经卷之类。只是对光蕊夫妇,往往只问安否,并无更多相询,倒不及对外公外婆并婆婆关心更切。来人都是心腹家人,心中自是有数,便只问一答一,绝不多口。
如此往来数月,忽一日,殷府家人又来探望,穿戴都是一色素服。玄奘心中一沉,忙问何事,家人面色惨然,含泪道:“小姐自尽了。”
玄奘大惊,犹如五雷轰顶一般,直呆了半晌,也不说话。家人得了夫人嘱咐,也不敢多说,默然站了一会儿便告辞去了。
殷夫人得了回报,唯恐外孙有甚想不开,又教家人次日再去探望,谁知家人还报,说玄奘今日一早便离了洪福寺,只说要回金山寺侍奉报答法明长老,再无半句言语留下。殷夫人终究是个读经参佛之人,听说玄奘如此,知道他与殷家尘缘已了,虽然心中悲苦,却也不再执着,只洒了几滴泪便也丢开了。
(本文节选自《大圣心猿》第五十一回:陈光蕊还魂顿悟,殷温娇自尽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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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史马广彧,加拿大BC省中文协会会员,温哥华大华笔会会员,温哥华至善中文学校教师;微信自媒体“国学微讲堂”公众平台主讲人;著有《史马老师讲国学》系列丛书,获著名作家二月河先生作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