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呼吸方式 | 雪小禅最美微刊第二百三十六期
有 光
❍
拍摄地
山西大同 · 善化寺
等到所有花热烈奔放地开了时,我已经悄然谢幕。
这是一个写作者应该有的寂寞方式。
我的寡言,我的沉默,我的盛开,
以及植物一样的凋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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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年锦时为你播读
本文选自雪小禅新书
《如果春天去看一个人》
没有人可以与我同行,
我始终是我自己的方式,
自由地呼吸,你不要想控制我。
我喜欢一种植物的生活方式。不是花,应该是一种野草。
那种旷野里的野草,很独自。独自一个人。理所当然地孤芳自赏和桀骜不驯。没有人可以与我同行,我始终是我自己的方式,自由地呼吸,你不要想控制我。
这种强大来自内心。
恐怖,带着暗夜的芬芳。滋长,以羊齿科植物的样子,是铁线蕨吗?是吗?
如果是花,也应该是早春的花。最早的怒放,如故宫红墙边寂寞的玉兰,别的植物都暗黑着,衬托着它的怒放——如一场密不透风的私奔,只自己知道有多快乐,这黯然销魂的开放,这紧紧的呼吸。动荡的开花季节,为错过别的花,一意孤行地先开着,其它的花都还没有花苞,可是,我会提前开放,一路跳跃着,引得春天都频频回首。
其实是早春。
其实特别孤单。
但这样的孤单多少带着炫耀与自得。就要和所有的花期错开,我花开后百花杀。独自度过最寂寞、最孤清的春天。
可是也有绵长的盛大。
虽然短到如夏花,已经够了。我听到自己有些恐怖的呼吸,在春天里,怦怦地跳着,击碎我的很多东西。连美都要这样心惊肉跳——绝不雷同。雷同意味着庸俗与不堪。
等到所有花热烈奔放地开了时,我已经悄然谢幕。我喜欢这种方式,这是我的方式——一个写作者应该有的寂寞方式。我的寡言,我的沉默,我的盛开,以及植物一样的凋谢。
我保持着苍老的天真,
保持着多年以来不可改变的孤独感。
什么可以让我更加坚定?内心的丰盈。这来自阅读,来自生活中细微的细节。我保持着苍老的天真,保持着多年以来不可改变的孤独感——犹如宣德年间青花瓷一样的可贵感觉,泛着蓝色的光,淡定,自如,有着不可忽视的光芒。但这光芒绝不刺眼,绝不伤害到任何一个看到它的人。我迷恋这种素色光芒。
或者做一棵老树,有了皲裂的皮,黑的,黑得泛出悲伤来。我曾经在后海遇到过这样一棵老树,过了银锭桥,在张伯驹故居附近的一条巷子里,我忽然与它相遇。它显然是老了,只有半截了,没有郁郁葱葱的树冠了,可是,那么优雅地孤单着。
我的摄影师说,来,来,你适合这棵树,你依着它,我们拍一张照。
我记得是早春。我穿了一件“紫布语”牌的长款毛衣。这个牌子很奇怪,总是一些纯棉或麻,我喜欢它的夸张,夸张到让人感觉舒服和惬意。真的很好。有些时候,我是个有些贪心的女子。我买了黑和老绿两种颜色、一个款式。我喜欢“老绿”这两个字。绿老了会是什么颜色?我的老绿和这早春的老树,依在一起,取暖,享受春天里稍微有些阴的天气。感觉极微妙,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其实一切都可以不说。
我侧脸看到一棵老树,主干上伸出枝丫来。它是一棵几百年的老槐,大概被雷劈过,所以断了。以为死了,却又生出新枝,新绿那么茂盛,带着喜悦与新意。
我喜欢这样的邂逅和相遇。
我的呼吸方式,
一半是自由,
一半是混沌。
也选择过同款的两件毛衣。黑和白,最简单的颜色,最鲜明的对决。不中庸,不迁就。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多像我,骨子里彼此争端的两个分子在战争——一个是向往世俗的花好月圆,而另一个,孤清冷绝、安静、漫不经心,带着颓唐与无奈。我一直想用一个摆脱另一个,结果发现了自己的软弱无力。我的呼吸方式,一半是自由,一半是混沌。我的时间,一半是黑夜,一半是白天。
我坚定,可以到。我脆弱,可以无力。
我绵绵,可以任由自己泛滥成灾,我又决绝,自视是无情人。这是我?这不是我?王尔德问,我是谁?我想,不仅他不知道,所有人问起来,都会疑惑重重。
人生如河水滔滔而去,而夜色总是无垠。站在时间之河的这端,我愿意顺流而下或者逆流而上。我愿化成一岩岩化石,或者夏天里最茂盛的植物。
最终,所有的人、所有的事物都将消失于时间之河。我惊喜于这样的消失。
我愿意被时间大口大口地吞掉,不留痕迹,杳无音信。这样一想,我心里更加安静。感谢内心,我选择了最寂寞的呼吸方式生存。
独自寂寞,田野空旷人稀。
— 本期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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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酉闰六月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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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讲人:雪小禅
时间:2017年8月19(周六)14点
地点:宁波市图书馆三楼报告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