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峻玮 | 一夏清凉
【往期回读】
江都 黄峻玮
作者黄峻玮,女,网名闲听落花,现供职于扬州洪泉医院。自称文字爱好者。喜爱泥土和草木,在守望生命花开的欢喜里,用文字记录尘世暖心的印迹。
入夏后,家里整理出几只扇子来,儿子随意扔在客厅的沙发上。
我们下班后常坐于沙发,热了便开风扇或空调,眼前的扇子成了一种摆设。
一只圆形团扇是我用的,许多年前在外地买的,白底的绢,碧叶清荷的图案,我十分喜欢;一只羽毛扇是儿子的,儿子看完《三国演义》,便很憧憬里面的英雄人物,“羽扇纶巾,谈笑间”,便是儿子艳羡的人生姿态。因为不怎么用,扇子看上去仍有几分新。
却有婆婆的一只蒲扇,包裹边缘的花布条已有些破旧,依稀透出岁月的沧桑来。婆婆非常节俭,我们不在家,她常常不开空调与风扇,或避阳开窗,或慢摇蒲扇,或到楼下树荫里乘凉。我看见了,一面劝婆婆需注意防暑,一面羡慕婆婆寻找夏天清凉,而生出几许与众不同的神闲气定的气质来。
这种怡然自得,是眼下许多人很难再拥有的质朴与平静,恍惚也把我带入自己小时候那个没有风扇与空调,自然、热烈的夏天里去。
小时候的夏天是孩子们的最爱,因为可以有整个暑假可以去撒野。烈日炎炎,大人们却不许孩子们出去玩。午觉时一起睡在堂屋里,小孩子在里,父母亲在外。风阵阵穿堂而过,催人困意,我们精气神却很好,假睡一阵,“吱溜”一下绕过熟睡的父母就出去玩了。
外面的世界好精彩。高鸣的知了、清浅的小河,刺槐树上的马蜂窝,池塘里的水葫芦,到处都是天然的玩场。玩过一阵后,我就到隔壁大奶奶家去。
大奶奶与我奶奶是妯娌,与儿孙们住在一起,过着四世同堂的生活。白天儿孙们忙,她老人家就帮着带曾孙女。两个曾孙女玉人一般,我特别喜欢去逗她们玩。印象中大奶奶身体硬朗,常穿白色对襟夏布衣裳,坐在庭院里,手里摇着那只大蒲扇。又时不时抬起身来,对玩耍的两个小人关照几句话。
夏布是一种传统的手工艺品,做衣服特别凉爽怡人。大奶奶家的房屋有些年头了,青砖小瓦,透着古典的意蕴,而大奶奶周身泛着一股清凉洁净的光。母亲告诉我,她结婚时,外婆陪嫁了一顶夏布罗文蚊帐,算是平常人家对女儿的奢侈了。
大奶奶一边摇着蒲扇,一边给我讲大家族的故事。故事一点一点,在院子一角砖缝里冒出的几簇青郁的植物里荡漾。植物的名字叫“半夏”,多么好听的名字,夏已过半。我只听过一遍,它便在我心里扎根。大奶奶说,半夏是一种草药,老百姓可拔来止咳、止吐。
傍晚时分,我就被母亲叫回去了。吃饭、洗澡、洗衣裳,一阵忙碌以后,大家终于可以休息下来。
父亲用井水将院子里地面都湿透,慢慢散了暑气。我们搬桌子、搭床,在院子里乘凉。每个人都有一把扇子,大人是大蒲扇,小孩是小蒲扇。怕边缘磨损,母亲将每一把扇子都用布条滚了边。
好像有丝丝凉风,又好像没有。我们摇着扇儿,仰望无际的天空,天空缀着数不清的星星,父亲指引我们看北斗星、北极星,还有牛郎织女星。那牛郎、织女星偎着银河相互眺望,极其远,又极其近。
平时偷看闲书,关于牛郎织女七月初七相见,唯一句记得清楚,“在葡萄架下,还可以听见他们窃窃私语!” 以至于从此我看见葡萄架,微风掠过,恍惚便觉得牛郎织女相见唯其艰难,切切话语就掩没在那夏虫轻吟中。
听父亲讲完故事,我们便下得凉床出门去溜达,看见萤火虫飞来飞去,我们又去拍打捕捉。夜深了,有时候我们就在院子里的凉床上睡着了;有时候回到房间那夏布帐子里,母亲替我们扇扇子,在阵阵凉风里,我们沉沉地睡去……
许多年过去了,其实夏天没有变,有如火骄阳,也有它独特的清凉。变的是我们时常关闭门窗,躲在空调里追逐四季的心。
我拾起沙发上的扇子,走至阳台。阳台有徐徐清风,推窗仰望天空,城市的天空有些狭窄,但有七月弯月一轮,散落星星几枚。清风吹来,隐隐有记忆里半夏的植物香,葡萄架下夏虫的轻语声,更有此刻开轩纳微凉而那时手持蒲扇拍萤虫的小女孩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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