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评诗话】重庆万州∣王小梅:蝉以借物

蝉以借物

王小梅

借物,是象征,也是转化。

在文学的创作中,现代的诗人比散文家和小说家在作品中更会借物,来象征,来转化。

当然,借物,不一定是物,也可以非物。

但说就是这么说,借物。

现代诗人写起所谓的新诗,或现代诗来,文字的表现意象可以象征,可以转化,更将这种借物,或借非物的象征象出一个或多个征,转化转出一个或多个化,甚至许多新诗或现代诗会有多个象征,转化之后,怎么读都雾煞煞。

在古代的诗人也喜欢借物,但就不如新诗,或现代诗那么雾煞煞了。比如,以借蝉来象征,来转化的诗词也不少,但绝多数不离悲与愁。不过,古代的诗人中也有异数。

唐末诗人陆龟蒙和罗隐就是异数诗人,他们各有一首《蝉》诗,就令后世传唱引用,颇受青睐。在陆龟蒙的笔下,蝉几乎被象征,被转化成什么都不是的粗鄙卑俗且庸猥无能之辈:“只凭风作使,全仰柳为都;一腹清何甚,双翎薄更无”。诗里用了“风”、“柳”、“腹”、“翎”做了借物的象征,和转化的意象;而在罗隐的眼中,蝉也被象征,被转化成阿谀奉迎又趋炎附势的无耻失德之徒,其借物来象征,和转化出意象的也同样精采:“大地工夫一为遗,与君声调偕君绥。风栖露饱今如此,应忘当年滓浊时”。这种拿蝉来借物,象征,和转化来讥讽与批判当时社会污浊、官场腐败的意象表现大概也是少有的异数诗了。

拿蝉的形体多变与最后的自鸣得意的意象作为借物的象征,和转化的媒介,古诗词文学中数不胜数,但还有一种被视为可超脱死亡,而让灵魂永生的蝉,却不是一般老百姓可象征,和转化的。

在古代,玉蝉就被置入一个个帝王将相,豪门贵冑的嘴里,他们相信,即便在死后埋入土里,也能在自己的肉身腐烂后,如蝉的蛰伏与蜕变那样,舍弃丢掉不得不入土的一身臭皮囊,却能经过完全的改头换面,最后让自己的灵魂转化成一只还能爬上高枝一鸣惊人,象征和转化为永远有来世能不断灭灭生生的永生追求。人,从不忘在达到顶端时,在死前先考虑身后事,至于来生又是如何光景,最好视死如生,最好能永生来世都一样拥有。谁有此死死生生能耐?于是,用来象征转化高洁的玉,和象征转化永生的蝉一互相结合,就制作出无可比拟的玉蝉,也就隆重地更被赋予了更高更尊贵的地位与物件,被借物到他们的嘴里了。而追求这种寄托依附在玉蝉的身上,所产生对不可知的来生的期待厚望,不也仅是对生前的一切富贵荣华,功成名就的风光舍不得放弃,甚或借以不断延续的幻想罢了?

以往,我在博物馆的透明柜子中,与在北京报国寺古玩市场的地上摊子前见到或触摸这些如真似幻的玉蝉时,我都在想,肉身和灵魂都不在了,却只有这些玉蝉留下来,留下来见证借物永生的历史的渊远流长。

但是,对一些隐忍寂寞,耗尽青春,半生皆在没没无闻暗黑环境中努力追索磨励,却一心想破土而出,一心欲建功名的凡夫俗子来说,就犹如藏身沙砾泥土深处的蝉,蜷曲,挣扎,面临无穷无尽的黑暗,和死亡,只求有朝一日有出头天飞上枝头的得意,并高唱一曲,那么我们又何尝给予过多的苛责?

只是,漫长的夏日再长,功名富贵再名贵,又岂能忘却过去旧往在阴暗漆黑,又感凄凉无助时,委屈求生的戮力磨练本质?毕竟,蝉的破蛹而出与嘶鸣也会丧命在鸟雀的利喙中,幸运留下来的也可能在耗尽一腔所有的力气之后,孑然一身又回到难以预料的死亡黑暗世界中,这对以蝉借物而一味自鸣得意,或追求名利永生的人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警醒?

至于,也擅长画蝉的大画家齐白石,他画在纸上再栩栩如生的蝉只,或许也是借物来象征,和转化无声胜有声的心境罢了。

但蝉在佛家的禅中的意义又是如何?我以前读过一篇相关的文章,大意上说:“蝉在中国文化中是一个重要的意象,这里就单提蝉与禅的谐音,蝉就是禅,为什么呢?因为蝉就是知了。知了是什么?知了就是禅的秘密。禅不是靠语言来说的,不是靠脑子来想的,那太外行了。禅就是在知觉的当下了却一切,这就叫知了。知就是了,了就是知,不知不了,不了不知。这就是活在当下的秘密。不是要做什么准备,更不是要用功,那就不在当下了。就是在目前的知觉中,清清楚楚,但却不加分别,就到此为止,不胡思乱想,这就是知了,一了百了,这就是解脱境界。尼采够聪明吧,但他为什么最后会发疯?因为他知而不了。知的当下就了,那就是第一念,就是纯粹的本真。但尼采动了第二念,那就落入意识境界里了,那就没完没了了,最后陷入意识的虚妄里不能自拔,于是就疯了。当然他是个伟大的哲学家,因为他是个伟大的疯子。知就是了,当下就是觉悟,知是知,知而不了,那就是背道而驰。生而为人,不得不说太多的废话,其实大道至简,根本不用开口,不用动脑,只要是个人,当下就在大道之中,只怪我们舍弃不了妄想,我们不相信蝉就是知了,所以我们就没完没了。”这有点意思,借蝉来说禅,也算是一种借物了。

因此,下一回在见到相关蝉的形象时,或许可以也借物,思考自己一下。

作者简介

王小梅,重庆市万州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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