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长篇小说《清江北流去》之二十八:逃亡之路

本章内容提要 白幸福投案自首,胡三英放开一个口子,让李丹花全家出逃。李丹花赶着枣红马,带着婆婆以及三个孩子出逃。夜遇强盗,抢走了丹花的枣红马。危难中,巧遇赶夜路的毕家兴。毕家兴让人把强盗绑了,夺回枣红马,并写信让全大兴安置丹花在淅川老家插队。

第27章 逃亡之路

张二愣捂着断臂,拉响了队里的铜钟。这铜钟只有在古井人遭到外族人侵害时才能鸣钟。钟声一响,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无论是女人还是老人,都必须赶到谷场集合。古井人听到钟声,聚结起来了。众人帮张二愣包扎好伤口,把出村的路口都封死了。
李丹花问白幸福道:“这可咋办呢?”
白幸福说:“别怕!一人拼命,十人难敌。他们古井人也不敢把我们咋样。”
李丹花说:“可现在咋办?留在家里不安全呢!”
白幸福说:“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你们快去收拾东西,等到天黑,咱们就离开这里,直接回淅川去!”
王凤娃吓得藏在衣柜里,浑身不住地颤抖,走不出大衣柜。李丹花攥着她的手,把她拉了出来。
王凤娃喃喃道:“杀人啦!杀人啦!”
李丹花拉着婆婆的手,镇定地说:“妈,别怕,怕也没用。咱们收拾东西吧!”
天,暗了下来。李丹花、白幸福和王凤娃带着三个孩子,拉着枣红马。马背上驮着婆婆的小匣子。本来,白幸福不想再带这个小匣子。这次逃命不像以往搬迁,可以慢条斯理地走。这是逃命,后面有人追着呢。可是,不带小匣子,王凤娃就不走。白幸福没法儿,只好把这小匣子放到马背上,让小马驹驮着,悄悄地走出了家门。
李丹花问道:“往哪里走?”
白幸福说:“先出村子再说!”
李丹花说:“不行,你没见村口有火把吗?古井人在等着咱们呢!”
白幸福说:“村南的坡上没有路,估计没有人把守。咱们从那里寻条生路!”
李丹花和白幸福带着一家老小,摸索着向村南走去。出了村,到了村口,有一行人挡住了李丹花的去路。李丹花定睛一看,原来是胡三英。胡三英的案子到了地区里,就被宣布无罪释放。胡三英回到古井,刚好遇到了这种事。
胡三英说:“白幸福,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劝你到公安部门自首。其余的人可暂时离开这里,躲一躲,等过了这一阵子再说。”
白幸福道:“谢谢胡大队长的提醒。我白幸福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放了李丹花他们,我跟你去公安局自首。”
胡三英听了白幸福的话,把手中的手电筒晃了晃,人们让开了一条道。
白幸福对李丹花说:“我此去凶多吉少。你回到老家,重新找个人家嫁了,好好过日子!”
李丹花说:“不,俺等你!”
白幸福用手理了理李丹花的头发,柔声说:“不要等俺,那样,俺心里更难受。要把咱们的孩子养大,还有妈,她受了一辈子苦,你要照顾好她。”
李丹花扑倒在白幸福的怀里,低声哭了起来。白幸福扳起了她的脸,用舌尖舔了舔丹花脸上的泪花,咸咸的。李丹花止住了哭,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了在了一起……
白幸福把那只玉佛递给了李丹花。白幸福说:“这玉佛是咱家的传家宝,你带着它,它会保佑你平平安安。”
李丹花含着泪,点了点头。白幸福又对着王凤娃,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响头,说:“妈,孩儿不孝,不能照顾你了,你要多保重!”
一家人抱在一起,哭在一起。
李丹花说:“事不迟疑,我们走了,你要多保重!”
白幸福看到全家人消失在夜色里,便跟着胡三英,一起向镇上走去……
李丹花带着婆婆王凤娃及三个孩子,离开了古井村,天渐渐亮了起来。雪莲、云飘从马背两侧的竹筐里醒来。她们揉揉眼,看到枣红马驮着她们,在马路上“嗒嗒嗒”地走,便兴分地站了起来。
李丹花说:“雪莲、云飘,你们醒了,下来走一会儿,让马歇一歇,它驮着你们,已经走几十里了!”两个孩听话地点了点头。丹花把他们从竹筐中抱下来,雪莲、云飘在大人们前面,一蹦一跳的。李丹花把小井放到竹筐里,牵着马,婆婆王凤娃一手拉着云飘,一手拉着雪莲,继续往前走。前面不远,便是林扒村,父亲李算盘一家就住在那里。淅川的风俗是一种南北相融的风俗。李丹花叫自己的父亲李算盘叫爹,而叫白幸福的父亲白马车叫大大。叫什么,这不是自己定的,这是祖宗传下来的。白幸福叫马车叫大大,李丹花就得跟着白幸福叫;李丹花叫李算盘叫爹,白幸福也得跟着李丹花叫。
李丹花对婆婆道:“妈,咱们先到我爹那里歇歇脚,再往回赶!”
王凤娃说:“好啊,我也实在走不动了,歇歇也好,咱们让你爹给合计合计,这往后的日子该咋过!”
两个孩子听说要到外婆家,高兴地喊道:“到外婆家喽,到外婆家喽!”
一家人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就到了村口。这是一个荒凉萧条的村庄。一排排低矮的土坯房子,掩映在刚刚发芽的树枝下面,灰蒙蒙的。进了村,李丹花边问边往前走,七拐八拐,便看到几排青砖瓦房。
李丹花对这种房子是熟悉的。在古井,他们搬迁户住的就是这种房子。不过,古井的移民少,这里的移民多罢了。猛一看,这些房子也算是好房子。可是,仔细一看,与当地人的住房还是有很大差别的。一是当地人的住房,不管是土坯房,还是砖房,都是一家一个小院,而移民的住房是一排一排的,没有院子,一排住着五户人家,家与家之间共用一堵山墙。这样的房子看着整齐,但不使用,不安全。二是移民房是夏天突击盖的。建房时,只讲效率,不讲质量。石灰不够,加些黄土。木材都是湿的,移民搬进去,不长时间,房子的墙体大都裂了缝。李丹花在最后一排找到了父亲李算盘的家。她来到门口,便大声地喊:“爹、妈!”
门开了,王红英探出了头,一看是二闺女李丹花一家人,便急忙打开了门。
“外婆——”
“外婆——”
雪莲、云飘见到外婆,便大声地喊。王红英走过来,一手拉着一个,心疼地说:“我的好乖乖,长这么高了!”
李丹花从竹筐中抱出熟睡的儿子小井,递给婆婆。王凤娃抱着小井,跟着王红英一起进了屋。李丹花拉着马,在院中的槐树上拴好。她看到墙角放着一堆干草,便走过去,抱了一些,放在树边。枣红马见了干草,张开嘴,啃了起来。
李丹花问:“爹呢?”
王红英说:“拾粪去了!大清早起来,就挎了个粪筐出去了!”
李丹花又问:“解放呢?”
王红英说:“甭提了,去年结了婚,搬到媳妇那边去了!”
王红英从锅中取了两个蒸馍,递给雪莲、茶卡。两个孩子拿了馍,便跑出了屋。王红英坐下来,把解放的婚事仔细地说给亲家母和闺女李丹花听。
李算盘一家人迁到这里,有几个媒婆来给解放说亲。解放长得一表人材,又有文化,姑娘们见了面,都觉得不错。可一听说是移民,扭头就走。这年月,老门老户是婚姻的重要条件。23岁的李解放正是谈情说爱的好年龄,可是,婚事提了十几桩,姑娘见了十多个,一个也没有谈成。倒是王红英养了二十几只母鸡,下的鸡蛋全给媒婆吃了。
村中有一个媒婆,叫赵枝,是位寡妇,27岁,有两个女儿。她给解放介绍了4位姑娘,都没有成。赵枝很热心。她对解放道:“你别着急,俺娘家还有一个堂妹,今年19岁,我再给你提提看!”
李解放说:“姐,你就甭忙活了,看来,俺解放命中注定要打一辈子光棍!”
李解放与这个赵枝一来二去,便热火起来。赵枝没有给解放介绍到对象,倒是把自己给了解放。没多久,赵枝怀了孕。没法,两个人只好结了婚。
王红英对这桩婚事伤透了心,李算盘却看得开。他对老婆王红英说:“人的命,天造定。我看这也不一定是件坏事。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赵枝比咱娃大四岁,能抱二块金砖呢。再说,赵枝是老门老户,咱们住在这里安全呢!”
就这样,李解放离开了父母,搬进了赵枝的家。好在赵枝还算孝敬,人又长得不赖,王红英只好作罢。
王红英只顾唠唠叨叨地说,李算盘从村外走进了院子。见了外孙女和外孙,便丢下粪筐,走上前,亲热地抱了起来。
李丹花听到父亲的声音,便走出了门。父亲苍老了,但人却精神多了。他拉着雪莲、云飘,走进了屋。
吃早饭了。一家人坐在桌前,热热闹闹地说着话。饭后,李丹花把在古井村的遭遇,一一向李算盘说了。李算盘坐在那里,从口袋里掏出纸,不停地卷烟,吸烟;卷烟,吸烟。王红英在一边抹眼泪。许久,李算盘开了口。
他说:“古井是回不去了,回老家倒是一条出路。问题是家具、粮食、衣服都留在古井,回到老家,一没有住处,二没有吃的,三没有穿的,一家老小,这日子可咋过啊!”
李丹花说:“从青海支边到迁移古井,先后经历了三次搬迁,俺吃的苦多了。现在,只有回家一条路了!是死是活,也要试试,活人总不能叫尿憋死!”
李算盘道:“现在跟那个时候不一样,那时候,有幸福,你们两个人撑起一个家,难度要小得多。再说,那时侯,有白家庄,大家人多,力量大。而现在,你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一位老人,老的老,小的小,这日子可就难过多了。可是,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这样了。你要记住,不管到哪里,要记住一个字:忍。你把孩子给我留一个,我和你娘帮你带!”
李丹花想了想,说:“让云飘留下吧!等那边安顿好了,我们就过来接他!”
李解放、赵枝过来了。赵枝见了二姐一家人,很高兴。她腆着个大肚子,热情地请李丹花到家中做客。
第二天,白云飘留在了外婆家,李丹花带着雪莲和小井,跟婆婆一起回淅川。白雪莲不高兴,她哭道:“我也要在外婆家,我也要在外婆家!”
李丹花说:“雪莲听话,咱不回古井,咱回淅川老家呢!”
雪白莲听了,止住了哭。一家人走出村,李算盘追了上来。他把丹花叫住,递给她一个包,沉甸甸的。李算盘低声道:“这里有些银元,虽说是旧币,但是,困难时也许用得上。还有些粮票和布票,回去扯点布,别让孩子冻着饿着!”
李丹花接过这只沉甸甸的小布包,泪水从眼角里溢出来,挂在脸颊上,滚烫烫的。她问父亲道:“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李算盘道:“搬迁时候,在咱家院子里挖的。”
原来,搬迁前,李算盘拿把挖镢来到天井院里。他对儿子道:“咱们把葡萄树移走吧,到了邓县,能吃上淅川县城的葡萄,心里甜呢!”
父子俩把树根周围的土挖开,一点一点地,小心翼翼的。这棵葡萄树是哪年栽的?李算盘不知道。他当年跟王红英在这个院子结婚时,这棵葡萄树就有胳脖那么粗。后来,葡萄树越来越繁茂,年年秋天都有吃不完的葡萄。为了能栽活,李算盘尽量不挖断根系。父子俩连土挖出来,用被单把树根包了。
父子俩把葡萄树挖起来,一个奇迹让他们傻了眼。树根下,有一块石板。扒开石板,有一个坛子。坛子里装满了银元。李算盘放下挖镢,急忙跑到前门,把头伸到街上,左右看了看,没有人。他插上门,走进屋,对王红英说:“拿条破棉被来。”
王红英进了屋,抱了条棉被递给李算盘。李算盘跟儿子李解放把装有银元的坛子抬出来,倒在了棉被上。李算盘把棉被细细地卷好,捆好,扔到地上,听不到银元的响声,这才作罢。就这样,李算盘就带着这些银元搬到了邓县。
白云飘留在了外婆家,李丹花省事多了,她把雪莲和小井放在马背两边的竹篓里,中间,架着婆婆的小黑匣子。李丹花与婆婆王凤娃一起,马不停蹄地往前赶。饿了,吃一口干粮;渴了,在路边的小溪里找口水喝。这是1971年春末夏初的季节,路边的山坡上,村庄上,时而会出现一棵又一棵洋槐树,正开着花,一兜篓一兜篓,挂满了树,甜丝丝的香味洒满了整个世界。
第三天的傍晚,王凤娃实在走不动了,她的脚像断了似的,挪不开步。李丹花看了看周围,前不着村,后不挨店,两边是高达的白杨树。白杨树外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田。
李丹花说:“妈,咱们在这里稍歇一会儿,天黑前要赶到前面的村庄里,要不,就找不到住处了。”
王凤娃不管这些。她是从旧社会过来的女人,裹脚。走了这么多天的路,也难为她了。她生气地说:“我走不动就是走不动,你要走,你先走。”
王凤娃说着,就在路边坐了下来。李丹花知道婆婆说的是气话,婆婆也够苦的。先是为了搬迁,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后来,幸福又出了这档子事,真是没法儿。现在,她唯一的依靠是自己的儿媳。李丹花把枣红马拴到路边的白杨树上,从筐子里抱下雪莲,又抱下小儿子小井。她在婆婆的身边坐下来,扒开衣襟,给小井喂奶。
王凤娃脱下鞋子,开始解自己脚上的脚布。白色的脚布解下来,又长又臭。她的脚趾头全背在了脚底,已经打出了血炮。王凤娃的脚是正宗的三寸金莲。旧社会,女人脚小,便被视为是一种美。淅川有句俗话:荆紫关的头,县城的腰,李官桥的脚,三官殿的女人赛骆驼。荆紫关女人的头长得好,青发朱唇,轻轻一笑百媚生;县城的女人腰细,胸大,深受男人们青睐;李官桥的女人脚小,三寸金莲,步履轻盈,走起路来,不带半点尘土,迷人;三官殿的女人干体力活儿,个个膀大腰圆,有本领。王凤娃本是县城西门外一家农户的女儿。过老日的时候,父亲被日本鬼子的炮弹炸死,没钱收尸葬夫,母亲便把王凤娃卖给德茂昌的掌柜王茂昌做了三姨太。好在王茂昌心疼这个比自己小40余岁的小老婆,王凤娃倒也过了几年快活的日子。老日撤走以后,国民党的军队,民团的部队,迅速回到了淅川县城,控制了淅川城。民团副司令任小秃看上了王茂昌的商铺,把王茂昌杀了。王凤娃怀着王茂昌的娃,与王茂昌的车夫白马车一起回到了三官殿,做了一辈子假夫妻,守了一辈子活寡。当然,这些事,李丹花并不知道。王凤娃把脚指头上的血炮用簪子挑了,又把缠脚布裹上。她站起来,再也挪不动脚步了。
太阳已经落了山,天渐渐暗了下来。;李丹花着了急,她说:“妈,要不,我把小井抱了,你坐在到马背上?”
王凤娃看了看枣红马。马背上驮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她说:“丹花,今晚,咱们一家人就在这里歇一宿吧,我实在是走不动了。等到明天,咱们赶早走。”
李丹花心里道:“咱们孤儿寡母,住在这荒山野外,不安全啊!”可是,她看到婆婆那个痛苦样,知道今晚是走不了。她说:“也只好这样了。”
李丹花把小井递给婆婆,卸下马背上的小黑匣子,取下筐子,让马在路边吃草。她说:“我在附近拾点柴,夜里烧堆火。有了火,也好长个胆。这荒山野外,不安全呢。”
王凤娃说:“就在附近,别走远。”
李丹花说:“俺知道。”
王凤娃抱着小井,在路边的石头上重新坐了下来。篝火升起来了,一家四口人围着火堆,在火里烧馍吃。馍放在火里一烧,虚腾腾的,很香甜。李丹花与婆婆、雪莲吃了馍,喝了几口凉水,饱了。雪莲、小井偎在王凤娃的怀里,睡着了。小马也吃饱了草,卧在了火堆旁。王凤娃也困了,她靠着自己的小黑柜,渐渐迷上了眼睛。李丹花不敢睡,她不住地往火堆上添柴。
夜已经很深了,远处传来了脚步声。这是一群盗贼,他们的肩上挑着偷来的鸡子、鸭子,还牵着一头牛。他们见了李丹花的枣红马,便起了贼心,围了上来。一个男人走上前,牵着李丹花的枣红马,就要走。
李丹花走上前,大喊一声:“不要拉我的马。”
王凤娃醒了,雪莲也醒了。
王凤娃说:“这是我们家的马,你们咋能说拉就拉呢?”
盗贼说:“哪儿是你的马?这分明是从我们庄上走失的。”
盗贼拉着马要走,李丹花走上前,牵着马的缰绳,不放。
另一个盗贼说:“你这小娘们儿,想找死不是?”
王凤娃大声地喊:“抓强盗了,抓强盗了——”
盗贼们大笑。盗贼说:“你只管喊好了。这里距离最近的村子也有10余里呢!”
王凤娃懵了,她后悔没有听李丹花的话,如果再坚持一下,到村子附近,就是找不到住宿的人家,也不会遇到这样的盗贼。
李丹花说:“这马是我养大的,我们一家人还要靠它回家呢,你们放过我们吧。”
盗贼大笑。他说:“你们要识相些,否则,我们连你也不放过。”
他们说着,就去掰李丹花的手,李丹花死死地抓住马的缰绳不放。盗贼们撕扯着,把李丹花的衣襟撕开了。盗贼们起了色心,涌上来,把李丹花按倒在地上。
王凤娃见状,把小井放到了雪莲的腿上,抱住一名盗贼的后腰,用嘴使劲儿地咬。那名盗贼被咬疼了。他转过身,一脚把凤娃踢倒在地上。雪莲吓得哭了起来,小井也哭了起来。
枣红马起了性,它扬起蹄子,使劲儿地踢向一名盗贼。另一名盗贼见了,从怀里取出了刀子,割断了马的缰绳。
大路上开过来一辆汽车。汽车的亮光远远地照过来,把周围全照亮了。盗贼毕竟心虚。他们不敢再与李丹花纠缠,站起来,挑上偷来的鸡子,牵着李丹花的枣红马要走。
李丹花扑上前,死死地抱住了盗贼的腿。王凤娃跪在路中间,大声喊:“抓强盗——,抓强盗——”
汽车到了跟前,停了下来。车上跳下10余位男人,围了上来。另外两名盗贼见势头不对,放下肩上的挑子,拔腿就跑。与李丹花撕扯的盗贼想跑,已经来不及了。李丹花死死地抱住他的腿,挪不开步。他举起刀子,向李丹花的背心刺去。李丹花挨了一刀,还是不放手。盗贼还要刺,车上的人已经赶到了,他们把那盗贼按倒在地上,手中的刀子也甩出老远。
众人把盗贼捆起来,绑在了在白杨树上。婆婆凤娃看看李丹花,还好,只是伤了些皮肉,流了些血。她帮李丹花包好伤。李丹花这才看清楚这群救命恩人,领头的竟然是淅川的毕家兴。李丹花望着毕家兴,毕家兴望着丹花,两个人都诧异了。
毕家兴在丹江建大坝。丹江大坝工程竣工了,毕家兴本应该带着他的工程队回淅川。淅川的引丹工程也已经上马,这支经过训练的技术队伍很有用武之地。但是,长江委的领导不放毕家兴了。一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毕家兴确实是一个将才;二是这支队伍经过8年的实践,留下的都是一些政治可靠、技术精湛的精英;三是这支队伍的装备齐全,战斗力强。如果就此解散这只队伍,中南局、长江委的领导心里不安。经过协调,长江委决定把毕家兴调到长江委工程处。屈书记不愿意,可是,上面已经来了调令,没法,只好同意。其实,毕家兴也不想离开淅川。因为,淅川毕竟是他为之战斗、为之流血、为之动情的地方啊!可是,军令如山,再说,现在地方上红卫兵闹得正凶,他有些害怕。就这样,毕家兴带着他的工程队赶赴新的工地。谁知,毕家兴在这里竟遇到了丹花。
李丹花把自己的情况简要说给毕家兴,毕家兴不住地叹气。这就是移民啊。国家在移民这个问题上,确实没有做好,长江委、中南局都有责任。在丹江口大坝建设期间,领导们为工程问题考虑多,为移民问题考虑得少。前期,青海支边,那是政策性移民,靠的是国家政策和移民的奉献精神。接着,丹江口库区的移民是补贴性移民,国家给于一定数量的补贴,但是,这补贴实在是太少,移民安置靠的还是奉献。他看着带着老人和小孩的李丹花,心在落泪。他问:“你们回到老家,打算怎么办?”
李丹花说:“走一步说一步,天无绝人之路。”
毕家兴掏出笔,接着火光,给章家湾的大队民兵连长兼小队队长全大兴写了一封信,递给丹花。他说:“现在,三官殿已经是一片汪洋,你们到了那里,已经无立足之地了。你们往丹江上游走,到章家湾。一是章家湾在丹江水库上游,有落差地,能开些荒地,也好贴补一些;二是章家湾的队长叫全大兴,是大队的民兵连长兼小队队长。在旧社会,我毕家兴曾经救过他的命。”
全大兴这个人,李丹花并不陌生,她跟国宝的婚事就是全大兴的媒人。毕家兴之所以让李丹花去投靠全大兴,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全大兴的儿子全豫淅现在正跟着毕家兴,成了工程队的专业工人。就凭这一点,他全大兴也会全力办这件事。
李丹花还有些疑惑。毕家兴说:“你不要小看这个生产队队长。插队的事,县长说了也算不了,大队长说了不算,小队队长说了,准成。你们带着这封信,去投靠他,在那里插队,也好有个落脚点。”
丹花接过信,泪水从眼眶里留下来,挂在脸上。篝火映着丹花的泪水,亮晶晶的。
李丹花按照毕家兴的嘱咐,赶着枣红马,驮着婆婆、两个孩子与那口小匣子,沿着丹江,往上游走。他们边走边问,又走了一天,好容易才到了章家湾,找到了全大兴。在全大兴的帮助下,李丹花以枣红马为财产,全家人在章家湾入了队。李丹花借了一些土坯,在生产队牛棚附近盖了一间偏房,一面靠着牛棚的墙,三面用土坯垒了,上面盖了一些黄被草。房子前墙修了一个锅灶,后墙放了两张床,这便成了一个家。
这一年,白雪莲10岁,原来读书读到小学二年级。回到章家湾,李丹花没有再让白雪莲继续上学,而是让她留在家里照看弟弟小井。因为,李丹花和王凤娃都要到生产队挣工分。对此,李丹花心里有愧,感到对不住女儿雪莲,对不住雪莲的亲爹王一东。可是,婆婆王凤娃不去挣工分,全家五口人就自己一个女劳力,一年挣不了多少工分。那年月。没有工分就分不到粮食,没有粮食就要挨饿,这就是命。
李丹花每天收工回来,不管再累,都要教女儿雪莲识字。李丹花上过高中,教过学,脑子中装的东西比学校的老师还多。雪莲也爱学,不到三个月,便识了二千多字,自己能够看小人书了!
李丹花与王凤娃随着队里的社员,日出而耕,日落而归。麦收后,生产队里算帐,一个工花7分钱。粮食按三七分,人头占3成,工分占7成。李丹花一家五口人,分了200来斤麦子,她与婆婆一趟便担回了家。李丹花把粮食晒干,装进一口缸里,她琢磨道:“这一家子该咋过呢!”(作者:田野,未完,待续)

下章内容预告 全大兴的队长被免后,丹花一家被驱逐出了生产队。丹花跟铁拐李等三家在丹江岸边建房,成立了外国村,没有户口,没有土地,相互帮衬着过日子。丹花拉车时出了车祸,只好含泪卖掉枣红马赔偿供销社损失。补鞋匠铁拐李熊大春暗暗帮衬丹花。丹花的儿子小井被毒蛇咬死,婆婆王凤娃想念孙子得了眼疾,丹花从邓县把大儿子白云飘接了回来。

作者简介:田野,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五四文艺奖获得者,南阳市五个一文艺工程奖获得者,南阳市作家协会理事,淅川县文联副主席,淅川县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在全国各大报刊杂志刊发作品3000余篇,《读者》、《意林》签约作家。出版有散文集《放歌走丹江》、《坐禅谷禅韵》;长篇小说《泪落水中化血痕》;参与主编《魅力淅川》丛书(六卷),撰写的《北京,不渴》微电影剧本拍摄后荣获国家林业部“十佳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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