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的白门楼
序:《元和郡国 志》载,下邳“城有三重,大城周十二里半,曹操擒吕布于白门楼,即大城之门也”。
是被擒吗?眼见更多的三国小说、传说,都如此议论纷纷,我悲伤地看这段让我无奈的历史,陷足荒唐,为流言掩埋。
一,貂禅曾经记得的最后的温柔。
城陷时候,远远眺望白门楼,无言泪下。
妾最后看到温侯,就在这里。此刻,破城的操贼大军进城了。
温候伟岸的身躯剪下夕阳,巍然屹立在门楼上。
喊杀声混杂在金戈挥舞和绝望的撕吼里,血色的悲凉的夕阳点燃混沌的空气,此刻,惨然的红色的暮秋之纱,蔽盖了我最后的温情,蔽盖了我本不该的有的绝望。
“灵之车,结玄云,驾飞龙,羽旄纷。
灵之下,若风马,左仓龙,右白虎。
灵之来,神哉沛,先以雨,般裔裔”。
我歌且舞,我自知曼动的袖正摇曳帏中邂逅的欣喜。
我,和他——名动天下的豪士,顶天立地的英雄。我的生命和我的幻想,憧憬长安城外与天地广阔的春天,居然,真切地洒落一地的花瓣,在我的闺房。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文士温候击剑高歌。
在他文雅而野性的目光的温柔抚拍下,在一树李花正艳的映照下,我的温柔我的美丽我的歌舞和我一腔的爱,为一个孤独的勇士,一个充满理想主义的孩子,撕杀战斗的一生,最安静浪漫的时光。
情深,则不寿。
弦,断了。狼烟,燃了。
二, “人中吕布”,我,就是光环,就是传奇,也是天下的谤的。
于市井,于庙堂。
此刻我无力再看东方,我的美人,我的理想,我的荣光,如此刻天际美丽的晚霞,喷薄着是这个乱世华丽的最后幻想。
我的画戟,我的赤兔,我的征伐,我憧憬的安详和家。以下邳小城抗击山东,全在于我的飞将勇名。此刻,飞将不再,生死恬淡。
此刻,建安三年秋尽。我被缚,为叛将所缚。
三,曾经,我的画戟,无人敢当,我的铁骑,无人敢当。
操贼倾力来犯,以报兖州之变之仇,早就在我预料之中了。
那日,陈宫与我帐议,在昏暗的烛光下,相对沉默而坐。陈宫一席慷慨之言,自长安宫变,司徒死难,长期流亡后,我近乎死寂雄心,陡然燃烧。
“善战无前,若权迎之,共牧兖州,观天下形势,俟时事之变通,此亦纵横之一时也”。
濮阳,初秋。
操贼大军与我与城外野战。
操贼号知兵且百战胜,但他知道飞将吗?他知道我的中军陷陈营吗?
在张辽,高顺等的镞拥下,我勒马出阵。
金冠是她为我束,金甲,也是她为我束。鲜明的号旗下,赤兔轻盈地踏如毯的落叶,迎来敌人敬畏的仰望与啧啧惊叹。
对面,是操贼森严壁垒的重步兵战阵,密集机弩,暗挟冷森森的萧杀如秋之风。
我挥方天画戟,纵马迎秋风而去。我的中军七百铁骑在高顺旗号指挥下,几乎和我保持同样的姿势,纵马跟上在冲击之前,便以飞将为中心,排列成为让敌人望风披靡的锥阵。
我赖以冲击天下的铁骑,我赖以万军之中破敌之胆的方天画戟,我赖以在乱世得到安静和幸福的貂蝉,我们一起向前冲击,现在,就让一个完美的想象,向狡诈与世故,向权术与现实,做一次摧枯拉朽般的攻击吧。
或者,这次大战,就是岁旱的山东,虫蝗少谷,百姓相食的悲惨的山东,迎来灿烂春光的转机会。
我的画戟,无人敢当,我的铁骑,无人敢当。对密集的重弩,我,就是奇迹。
赤兔铁蹄践踏着重弩阵后曹贼军士,他们惊恐、胆怯,他们准备逃窜,准备溃败。
高顺率七百重甲铁骑迅速沿我冲开的第一个缺口,呼啸冲击。远方左右两翼,张辽和陈宫正挥军掩杀而来。
大军冲击,操贼抱头鼠窜。战场满是丢盔、弃甲。铁骑践踏后,污垢的操贼大旗,那面曾经动辄由道德为借口的挥舞,祸乱山东的操贼大旗,满是黄色的泥泞,貌似破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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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堑围三月,下邳,就在今天被破。
张杨和臧洪已经死了,袁绍在割据,袁术想称帝,操贼呢?
我望城头之外的敌军大阵,以及敌阵以外广袤而美丽的大汉江山。
我忽然想起,在司徒被李傕杀害后,曾经的蓝天,曾经的炊烟,曾经的威武大汉,曾经伟大而充实的理想,已经如暮之凋零的樱花了。
我留恋最后之芬芳。我站在城头,傲视仰攻的操贼大军。在箭雨里,我身边不断有战士倒下,在战鼓声中,又有不少勇士义无返顾地冲上前沿。胶着的攻城大战,由黎明开始,为信仰为仇恨为荣誉,汉家的子弟就在权谋与茫然之间,被碾成血肉模糊的悲凉历史。
我疲倦了,我渴望她温柔的怀抱。我想和她有一片阳光灿烂的原野,等她为我卸甲,为我卸去撕杀战斗的痛苦回忆。而后,我会躺在她的怀抱里,和她真切呼吸如水果般阳光的味道,和她真切地感受美丽的男人与女人纯粹的身体。在恬静和安详里,重新回到光荣的大汉。
我靠着门楼,疲倦地闭上眼。此刻,叛将缚住了我。
城陷落了。
操贼不可一世地扬鞭催马地带大军入城。
我败了,我别无选择。我屹立城头的身影一定会成为她一生里最悲痛的符号吧?狼烟弥漫模糊的城里,我居然没有看到她熟悉的美丽的身影。这,居然就是我最后的遗憾。
于这纷乱的争乱中,我应该退场了。我拼尽全力站起,咬破舌头,我看到飞溅的血在夕阳下喷薄,如璀璨之花,点缀大汉江山,点缀我最后的爱情。
五,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我是美人,我是因为温候而成为的美人。风仪亭被战火焚了,长安城外的山花还依然地芬芳吗?我看到你倒下,在很多很多的目光注视下,我的温侯我的郎君倒下的身躯,居然震撼这个世界再无光芒。
我举剑,我流泪,我为你最后而歌唱,以我和你一样鲜艳的血,和你一样美丽的生命。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后记:城,陷落后,布与貂禅遗体为下邳父老合殓。操历查未果,乃命撰白门楼献俘事,谤之英名,以泄温侯兖州破阵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