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农民,写的诗和余秀华一样好!为了能看书,主动报名到城市里掏大粪

△白庆国

在石家庄新乐,有一个地道的农民诗人白庆国,种地、养鸡……从事劳作的同时,他还一直坚持写诗。

他的诗,从麦田写到清风,从收获写到泥土……素材来自最平常不过的农家生活,诗意却在文字间流淌,打动了很多人。

近日,由第八届“中国·罗江诗歌节”组委会、《星星》诗刊杂志社评选出的第二届“全国十大农民诗人”中,白庆国名列其中。

而且一所大学也向他发出了邀请,聘任这位农民诗人到人文艺术学院工作。

△白庆国和家人在田间劳作

他的诗,通俗易懂,却又回味悠长。现在, 就跟着小编一起欣赏一下吧。

我需要土地和炊烟袅袅的村庄

我们的企望到微甜为止

微甜,足够我们一生幸福

玉米秸秆——微甜

红薯——微甜

南瓜——微甜

西红柿——甜中还带着酸

如果抓一把麦粒细细咀嚼

也是微甜的

——《微甜》

在夏与秋的收获的季节,仿佛从大地上随便抓点什么,都是微甜的。

读着这首让人感觉幸福,甚至微醺的小诗,仿佛可以想象白庆国在心中勾勒它们时的样子。

白庆国有几句话,说得很诚恳:“我没有其他的别才,大半生生活在农村,土地是构成农村生活内容的最重要的元素。对土地的理解也是对我人生意义的理解。我需要土地,需要炊烟袅袅的村庄,需要倾听那些缺少文化修炼的农人粗俗的话语。需要了解并记录那些陪伴他们一生的生活意外的故事(包括我自己)。”

《微甜》这首诗刚写出来之后,白庆国自我感觉就不错。后来,2017年,这首诗成了他的一本诗集的名字。

“微甜”代表的是白庆国的生活态度,“打个比方说,你口渴了,有口水喝,这个时候的心情可能就是微甜的。”

生活节俭,但买起书来毫不心疼

我不知怎么突然爱上了诗

我觉得一边写诗一边劳作

也挺美的 像陶渊明

种豆南山下 夕露沾我衣

这个愿望我不知道能否实现

——《下午》

大约从少年起,白庆国爱上了诗歌。厚厚的唐诗选集被他买回了家,“就是喜欢,看完之后有一种写作的冲动。”

△白庆国家里的文学刊物

新乐的新华书店成了他的常去之处,至今他还记得那间书店地势低洼的门口,“有种失控的感觉。”他开始订阅《诗刊》《诗神》……并且从那时起,白庆国养成了摘抄的习惯,“好的词句就想抄下来,增加记忆,也提高自己的理解力。”前前后后,他积累了有20多本了。

农民写诗实在是太难了

我天生喜欢土

喜欢它春天的松软

喜欢它夏天的干燥

喜欢它秋天的潮湿

当然也喜欢它冬天的倔强

……

我喜欢土

无论我身上哪个部位沾上土

我都不会把它们轻易拍掉

在我心里它们比任何东西都干净

——《土》

“难!太难了!”回顾起自己的创作之路,白庆国发自内心地说,“如果知道一个农民走诗歌这条路这么难,我怎么也不会干这一行。”

他开始尝试着写诗,却屡屡遭遇退稿。灰心丧气的白庆国想让自己与诗歌一刀两断。他把买回来的还没开封的杂志直接扔掉,看都不看一眼。可是,内心的选择又让他重新翻开了这些书,重新拾起了手中的笔。即便作品不能发表,可是写作时全身心投入,仿佛科学家在研究自己的成果一样的状态,他很难舍弃,“因为只要写,我的心情就是愉悦的。”

最早激发他写诗灵感的是雪。寒冷的冬天,厚厚的积雪覆盖田野,覆盖村庄的屋顶时,“我感觉那些雪是温暖的,当然更是美的。古旧的瓦檐被厚厚的白雪压着,那么新鲜而刺目但没有沉重感。”

△年轻时的白庆国在进行创作(图片来源:《石家庄日报》)

终于,曙光开始出现。

白庆国的处女座发表在《诗神》,“当时记得是12块钱的稿费,自己也特别兴奋。”

但仍然是难。

“那时候喜欢看书,也找不到书,经济条件也不允许。”白庆国至今还记得,自己十五六岁时,村子里准备派几个人到石家庄干掏大粪的活儿。“当时我很想去,因为知道市里有图书馆,到那儿了可以看书。”最后,看他年龄太小,村子里没同意。

没人觉得我写诗能成事

刚刚结束劳动

身上还有浓重的劳动气息

在玉米地头上

我和父亲并肩坐着休息

父亲额头上的汗水还没滴尽

衬衫散发着浓烈的汗腥气

我们一言不发

几十年了我和父亲就是这样

一起劳动,一起休息

每当遭遇生活的变故

父亲总是镇静,从容面对

而我则略显慌张

有时在父亲面前掩盖内心的不定

每次都被父亲看破

父亲说,生活没有过不去的坎

——《在地头上陪父亲坐着休息一会儿》

无论是哪一种身份,人总要生活下去。

随后,白庆国结婚生子,家里有三个孩子要抚养。

一边在田间劳动,一边抚养孩子,一边还要进行文学创作,艰难可想而知。

有时他在地里劳动,灵感来了,就会放下手里的事情,掏出纸笔,趴在地上,写出一行行诗作。他的很多诗,就是这样从田间地头生产出来的。

除却这层身份,平时的白庆国跟村民们一样,在为生活奔波。“别人干啥咱干啥,种蘑菇、养鸡,想法挣钱呗。”有一次,他和妻子种了两吨蘑菇,谁知道,所有的蘑菇全坏了。看着别人挣钱的欢天喜地,白庆国和妻子都快愁白了头。

△白庆国在收玉米

没有人支持他写诗,甚至给予的是看不起的目光。家里的老人也不理解这个爱写诗的儿子,觉得他“成不了事”。白庆国笑着说,“也不怪别人,那会儿我自己对自己都没有信心。”

如今,孩子们都已成家立业,白庆国的压力减轻了不小。他开始找一些看大门、看锅炉的活,“挣钱多少倒不是最重要的,就是想多一些自己的时间,把自己的作品再提升提升。”

家里还留了二亩地,他和妻子还一直种着,“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他的诗作,大部分来自于田间、大地,也许,他终究有些不舍得。

获得首届“郭沫若诗歌散文奖”优秀奖

很干净地走在这个世界上

一片树叶 一棵草

一首诗 一声响亮的干咳

对于他们的生存都无济于事

很干净地走在这个世界上

他们留在这个世界上的脚印

一转身就被风抹去

不留下一丝痕迹

即使站在他们的身旁

也听不到一声细若游丝的哀叹

很干净地劳动 生育 储藏

然后很干净地被土埋住

很干净

——《很干净地走在这个世界上》

2009年第三期《诗刊》杂志,这一期杂志一次刊发了白庆国21首诗作,配发了编者按。白庆国感到十分意外,并且没有料到,这只是个开始。

2009年5月的《中国作家》杂志,发表了一组白庆国的诗,一共26首,组诗题目就叫《白庆国的诗》。10月,白庆国接到通知,他获得了《中国作家》首届“郭沫若诗歌散文奖”优秀奖。

白庆国来到首都北京参加颁奖典礼,评奖的、颁奖的、获奖的都是国内文坛名家,只有他一个农民。

2017年,在无极诗人孟醒石的帮助下,小众书坊董事长彭明榜听说了白庆国,答应给他出书。2017年,白庆国的诗集《微甜》被列入《中国好诗》系列图书的第三季出版发行。

除此之外,白庆国还获得《诗探索》第三届“春泥诗歌奖”,第三届“孙犁文学奖”。

他一直写着,写天空、大地、黎明,写熟悉的乡亲和院落,写春夏秋冬的四季更迭,写一生操劳的父亲和母亲。

《诗刊》副主编霍俊明认为,白庆国的诗是真实的,这种真实是可靠的。

有评论家称,在乡土诗歌的写作中,白庆国的文字,就像刚从地里挖出来的土豆或者红薯一样,憨厚清新,淳朴自然而又原生态,他文笔隽永、灵动、清怡。把村庄的真实、乡村的现状,左邻右舍的喜愁悲苦、街坊邻居的音容笑貌描写得饱满活泛。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大地是一个人出发的地方

又是一个人的归处

我们在天空找不到的东西

大地上有

我们在电脑上找不到的东西

大地上有

在这个世界上

有多少异想天开的人

想离开大地

居住在空气中

想做一对翅膀的邻居

在大地上行走 而不回头

留下人生最深的脚印

在灵魂深处

藏着一枚落叶的人

是在大地上站得最稳的人

在大地上行走的人

他的背影越来越大

——《在大地上行走》

白庆国说,“我认为乡土田园诗歌的最高境界是'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是的。

黄昏我躺在麦秸垛上/麦秆的细碎声过后/天空就安静了/大地就安静了‖蜻蜓 麻雀/在低于我的高度猛烈地飞旋着/只有缤纷的晚霞/在我头顶的上方灿烂着(《黄昏 我躺在麦秸垛上》)。在自己熟悉的事物和空间中,白庆国无疑是舒展的、自在的。

他也写乡村的苦涩:有时是红的/有时是白的‖很多的日子是用来种地的/一部分日子用来埋人/一部分日子用于修补河堤/有几个日子突然坏了/人们就不舍昼夜修补(《乡村的日子》)。

春天来了,就下地播种。秋天到了,就下地收割。冬天里,就享受片刻的闲暇。许多的诗句,就在劳作、休憩中从心底涌出来。

在他的小院里,有一个凉亭,几个石墩围着一个棋盘,是很多人用来打发闲暇时光的一种消遣。旁边修葺的石壁上,虽无水流过,心中却有痕。

虽然常年劳作,但是1964年出生的白庆国,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快60岁的人。他是这么解释的,“也许诗歌真的能滋养人的精神吧。”

他一直怀着的心愿就是做一个扛着锄头的陶渊明,

在现场用诗歌描述乡村、解读乡村。

他的乡村不是高高在上的,

而是血脉相连、相依相偎的。

也许,他做到了。

■文字:河北青年报记者王慧丽

■图片提供:孟醒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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