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娘分房的烦恼
2001年1月26日,是农历正月初三,我和小群一起去给梅娘拜年。小群回家后写了一篇短文,记述了梅娘遇到的烦恼。
梅娘的春节
初三一早,给老作家梅娘打电话,说我和先生想去拜年。电话中她的声音很高兴,连说:欢迎!欢迎!
北京今年连续遭遇几场寒流,天气特别冷。走进梅娘的居所,我正要脱羽绒大衣,先生说,先别脱,这屋温度不高。再一看,暖气旁拉出个电暖气。最初的话题,很自然就从暖气开始了。梅娘老人说话声中已带着气喘:
“暖气坏了,我也感冒了,一感冒就气喘。”
“大过年的,怎么回事?”我们问。
“说来话长了,别提了”。她似乎很不愿意一上来就说烦恼的事。觉得和我们见一次面不容易,说什么也比说她的冷房间有意思。但一扯到她为什么接受邀请,到加拿大一所大学讲学,不多住些日子,急急忙忙地提前赶回来?她说:还不是为了这倒霉的房子。原来,梅娘退休的单位是农业电影制片厂,厂里盖成了新的高楼,梅娘回来,是向厂里要求调整一下房子。结果未能如愿,她一边说,一边叹气。
本来,春节前有一桩让她高兴的事。她的一位当年的右派难友,旅居国外发达了,回来想给中国的农业做点贡献。说好春节和她聚一聚,并请有关人士商量具体的项目。可这一感冒,梅娘说,我没了心情,只好取消聚会。
她的住房只有两小间,一小间是放单人床的卧室,一小间是书房、客厅兼餐厅。已80多岁高龄,惟一的女儿在国外。想找一个人照顾,因为住房太小,无法给保姆安置住处;她的厕所只有一平方米,一个人进去刚能转身,她腿脚不灵,已不能站稳。但是无论她怎么说,单位就是不让她进新楼,理由是她没有高级职称,现在的住房算是到头了。梅娘1957年被打成右派,1979年改正,没有赶上评高级职称就退休了。她虽然是1940年代已经成名的女作家,中国现代文学史里有论述她的章节,中国现代文学馆里有介绍她的栏目,以她为研究课题的学者可以当教授、博士;像她这样的文化名人,在高级知识分子中也不过千里挑一。但是在本单位,就是不能享受高级知识分子待遇。为此事,中国作家协会党组书记专门给农业部部长写信,农业部部长又和农影厂领导打招呼,中国作家协会还派一名书记处书记,专门到厂里交涉,希望落实梅娘的高级知识分子待遇,哪知就是办不成。比梅娘年青十岁、二十岁、三十岁的人,或按领导职务,或按高级职称,都搬进了新楼。刚分到她这座楼里接手旧房的小青年,搞装修把暖气弄坏了,锁上门回老家去了。这样,一个孤孤零零的80多岁的老太太,只好在没有暖气的空空洞洞的旧楼里度过春节。
小群这篇短文,记述了梅娘在农业电影制片厂争取赶上福利分房末班车遭遇的尴尬。后来,梅娘到底也没能住进新楼。单位采取变通方式,将别人腾退的相邻居室,补给梅娘,让她的居住面积有所增加。她利用增加的空间,安装了淋浴器,解决了在家洗澡的难题,请保姆也有了住处。她在这座旧楼里又居住了13年,直到2013年5月7日去世。
20多年以前,中国作协能为梅娘这样一位遭遇不公、饱尝苦难老人几度出面交涉,说明当时还有些人情味儿。到了这些年,再想列举这个机构还有什么值得称道的维权善举,就不大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