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任正非的《星光不问赶路人》看时代的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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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2日,华为心声社区公布了总裁办电子邮件,是任正非2020年6月19日写的一篇文章。标题是《星光不问赶路人》。
有人说,“星光不问赶路人”出自山东卫视《阳光快车道》、《爱情来敲门》的节目主持人大冰(本名焉冰)2017年出版的一本销售书《我不》:“星光不问赶路人,岁月不负有心人。”
“星光不问赶路人,岁月不负有心人”的意思为:“无论出身,无论学识,无论目标,只要你勇于在暗夜前行,星光总会照亮前行的路,只要跟随着“星光”(智者)的指引去坚持,不久的将来,肯定能实现心中所愿的。岁月不会辜负努力的人!
也就是说,星星不问你去往何方,路永远都在你脚下,跟着大神走,永远有饭吃。
看了任总这篇文章的名很鸡汤。
去年6月,正是美国往死里叫唤要收拾华为的时候,气氛十分紧张,任总的这篇鸡汤文应该是给高层写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年初公布出来,给全体员工看了。也就是说,这篇鸡汤文成了华为的1号文件、2021年的指导思想。
文章发出来之后,互联网上一片沸腾,各大媒体纷纷转载,特别是一些智库的公号,在华为二小姐1月14日投身“火海”之后,任正非又抢了一遍风头,不能不说任家有人气儿。
有人写读后感说,通读下来,让我对这位77岁的华为创始人更加钦佩不已。书中光引用的章句便让我叹服,我们这些人与任总比起来真的是读书少。
不过,看到这个题目让我想起了“星光大道”的老毕,本以为星光照耀下的光溜儿大道通往的一定是彼岸,谁成想,光溜儿大道上也能翻车。敢问路在何方?别跟我说,就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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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有意思的是,转发这篇文章所用的题目,五花八门。
任正非:美国仍然是世界的科技灯塔
任正非:人类繁荣与英欧美日的“灯塔”是分不开的。
任正非:宁可向前一步死,决不后退半步生
任正非:没有粮食,心会发慌
任正非:让喜马拉雅山的雪水流下来浇灌南泥湾
任正非:沉默不是懦弱,忍耐不是麻木
任正非:直到美国第二棒、第三棒打下来,我们才知道是要打死华为
任正非:让高人指点、“佛祖”开光的引导方式成为一种习惯
任正非:村自为战、人自为战
任正非:宰相必起于州郡,猛将必发于卒伍
任正非:坚定不移吸收宇宙能量,发现新的基础要素
任正非:蓬生麻中,不扶自直
任正非:我们既不是巧媳妇,也没有米。
……
当然,标题里的话都出自任总的这篇文章,只不过是转载的人对哪句比较感兴趣而已。
任总的这篇文章是他自己写的,因为带有那个年代人的明显特征和文风,用一个词形容就是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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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一年,华为是靠任总发的一张图片走过来的。那是二战中受到重创的伊尔-2飞机,虽然伤痕累累,却依然坚持飞行,最终返航。
任总说,我们现在的情况就是一边飞一边修飞机,争取能够飞回来。
让人打得好惨,但我们依然热爱战斗。任总在文中提到今年的市场战略就是地道战的思想“村自为战、人自为战”。
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是,我们这个热爱战斗的民族,愿意把俄罗斯这个连日本都打不过的民族奉为战斗民族。
任总文章的开头是那个年代人喜欢的开头。
比如,我们这些当老师的,开头基本都会写,苏联教育家苏霍姆林斯基说什么什么。学生写作文会说,高尔基说、尼古拉·阿列克谢耶维奇·奥斯特洛夫斯基说什么什么。
任总文章的开头是:
克劳塞维茨在《战争论》中讲过:“伟大的将军们,是在茫茫黑暗中,把自己的心拿出来点燃,用微光照亮队伍前行。”
把心拿出来点燃照亮,挺吓人。
克劳塞维茨是拿破仑时期普鲁士的将军,拿破仑打败普鲁士之后,因为他对普鲁士国王和拿破仑和谈不满投了俄国军队,要继续战斗,被后人尊称为西方兵圣 ,但克劳塞维茨是最早军国主义的代表。
看来任总是没少看克劳塞维茨的书。
接着任总讲了什么叫战略?
他说,战略就是能力要与目标匹配。
在希腊语中战略就是军士将领的意思,在汉语中战略是战争的长远、整体谋略,但不知道任总是怎么理解成了“能力要与目标匹配”。
不过,任总在文章的后面说了,“时代证实了我们过去的战略是偏斜的,是不完全正确的,我们的能力很不符合现实生存与发展的需求。”
什么意思呢?
也就是想得太好,其实是能力不够。
可以说,任总啥都明白,只是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被一些人用爱国主义绑架了。
文章中说:
我司历经三十几年的战略假设是:“依托全球化平台,聚焦一切力量,攻击一个‘城墙口’,实施战略突破。”而现实是我们的理想与我们的遭遇不一致,美国的制裁使我们全球化战略不能完全实施,我们可能依靠不了部分全球化平台,至少最先进的美国平台不支持我们。现在必须全面靠自己打造产品,这是我们的能力与战略极大的不匹配,是我们最薄弱的环节,逼着我们从小学生做起,而且要快速跳级再跳级到博士,我们哪有这么大的弹跳能力。我们既不是巧媳妇,也没有米。
我们仅仅在电子通信联接技术领域刚刚有点突破,就像一块大石板下面的小草,石板刚扳开一小会还没有喘过气来,又压上了,现实给了我们的压强是很大的。
不过任总也说:
我们并不以此灰心,我们也不会怨恨,美国仍然是世界的科技灯塔,我们仍然要一切向先进的人学习。
在这个方面任总认识得很高,他认为:
过去几百年来,西方科技像灯塔一样照亮了人类追赶的道路,不仅仅是飞机、火车、汽车、轮船、收音机、卡拉OK……;也不仅仅是欧拉公式、拉格朗日方程、傅里叶变换、门捷列夫元素周期表……;也不仅仅是贝多芬、歌德、米开朗基罗、托尔斯泰……;他们对人类文明进步的贡献,是我们敬仰的。在美欧日俄……等国的灯塔照耀下,整个世界都加快了追赶步伐。今天的人类繁荣与英欧美日的“灯塔”是分不开的。
接着他讲了华为。
今天我们已积累到一定程度了,也想要学习在无人区点亮5G的灯塔,做出我们应有的贡献,回报世界给我们的引导,让我们的光辉也照亮大家共同前行。当我们尝试迈出第一步,刚刚擦亮一根火柴,企图点亮一座灯塔时,就受到美国的不理解,不理智的一棒打下来,一开始我们还真以为是我们合规犯了什么错误,在自查自纠;接着第二棒、第三棒又打下来,一棒比一棒狠,我们才知道是要打死我们,并不是小羊在上游喝了什么水。
这些话是出自他内心的,听了有点心酸。
不过任总还是不能当小羊,他说:
求生的欲望,使我们振奋起来了。全体员工表明了,“宁可向前一步死,决不后退半步生”。我们有信心、有决心活下来。美军上将马丁·邓普西说过:“要让打胜仗的思想成为一种信仰;没有退路就是胜利之路。”
总之,要战斗,生命不熄,战斗不止。
并且任总说,我们也要像欧、美、日、俄等国领先公司一样,像蜡烛燃烧自己,也照亮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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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真不知道,俄国照亮了谁,倒可以说,是前苏联照亮了我们前行。
那个时代出生的中国人,都有恋苏情结。现在看这种情结远远超过当下所谓的自由派知识分子恋美,有意思的是,像任总这个年纪的人,年轻时正是中苏交恶,报纸上天天骂苏修,但这并没有影响他们对苏联的爱恋,不能不说是苏联文艺作品的力量。这就是软实力,那时候苏联有。
华为公司价值观的第二条是艰苦奋斗,但任总说:我们不要因美国一时打压我们而沮丧,放弃全球化的战略。我不赞成片面地提自主创新。
然后在文章里引用了外交学院世界政治研究中心主任施展,现在是罗胖子得到的老师,他讲的一段话:
“只有在那些非引领性、非前沿领域中,自力更生才是可能的;在前沿领域的引领性尖端技术上,是没有被人验证的领域,根本不知道努力的方向,没有全球共同的努力是不行的。”
这好像与大多数人想的不一样,但这就是理智。
文章中还讲了公司的管理,核心是:我们是一个科技集团,更是一个商业集团,成功的标志还是在盈利的能力,没有粮食,心会发慌。
不过在文章中任总说了这样的话:
加强专家的纵向流动,使专家一方面吸收宇宙真气,一方面接地气,在纵向循环选拔优秀的,使专家保持一种旺盛的进取能量。员工的横向流动有利于评价系统的综合平衡。要允许员工在内部有序合理流动,充分发挥他们潜能的机制,充分发挥导师制,让高人指点、“佛祖”开光的引导方式成为一种习惯,让年轻人早点走上担当。
战略研究院要继续扩大自己研究的“喇叭口”,坚定不移吸收宇宙能量,发现新的基础要素;
这里提到了“宇宙真气”、“佛光引导”、“宇宙能量”,感觉有点像玄学,其实这并不奇怪。
那个年代的人经历了一段气功狂热时代,科工委、科协的一些领导也痴迷气功,还有顶级的大科学家给背书,说宇宙是有真气。不过,钱科学家的这种背书与牛顿年老之后对神学研究是不一样的,牛顿对神学的专研是自愿性,是对宗教信仰的怀疑。但钱科学家是对权力的恐惧,他怕什么时候再有运动。
任总有这种观念也正常,每个人都不能完全摆脱时代的影响。不过,这倒可以解释为什么华为注册了那么多出自《山海经》的商标,鸿蒙、鲲鹏、昇腾、乾坤、浩天、腾蛇、火龙、威凤、青鸟、丹雀等。
文章里任总讲了管理,要能上能下,要能创造利润,不能总讲故事啥也不干等等,这都是所有公司的要求。
最后,任总来了一段非常鸡汤,又非常有革命风格和前苏联风格混搭结尾:
沉默不是懦弱,忍耐不是麻木,善败者不亡。
青春泣血,生命绽放光芒。
我们正处在一个伟大的时代,同时又遭遇百年闻所未闻的风暴打击。
翻滚的黑云,夹着电闪雷鸣、山崩地裂般地席卷我们。
我们一时惊呆了,手足无措。
当我们清醒过来,要像海燕一样,迎着雷电,迎着暴风雨嘶叫着飞翔,朝着一丝亮光,朝着希望,用尽全身力量搏击,奋斗,前进,再奋斗,再前进,嘶喊着胜利。
最后,“岁月不负有心人”,回到了大冰《我不》里的那句话。
其实,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时代的桎梏,我们虽然走过了那个时代,但我们脱不下那些脚镣和手铐。
最好的办法,就要在戴上的时候就说“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