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绛 尹天峻//数九天，茅粪倒了我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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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朽庐札记
数九天，茅粪倒了我一身……
新绛 尹天峻
“哗啦啦……！”猛然间，一罐罐子茅粪从我头顶处倒将下来了！是哪个龟儿子这么缺德？竟然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欺侮咱老实本分之人！？
说来话长，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今儿个，我就给咱慢慢道来，谝个闲传。
笔者“就业”早。十五岁那时侯，因为学校里头开始了“停课闹革命”，我就不念那些鸟书了，回到了生产队里，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公社社员。
一年四季，见天是参加农业生产劳动，晌晌不饶坚持出满勤。人常说，庄稼活不要学，人家咋着咱咋着，在劳动实践中，我逐渐熟悉了各种农活。而担茅粪，就是生产队里一项常年可干的“座底活”。尤其是冬天农闲季节，地里没活了，社员们便没工分可挣。那干啥子能让大家伙儿都能混的挣上工分啷？积肥、送肥便是重头戏。见天早起，村头钟一敲响，队干部按排：出圈的、拉圈粪的、担茅子的，各干各的！大家伙儿便分头行动，一来变冬闲为冬忙，二则也能混的挣些工分儿。须知，那工分儿工分儿，乃是社员的命根儿。到了年底，就凭挣的工分多少，来进行核算分配哩。
我那时十六、七岁吧，便是担茅粪队伍中的一员。社员各家各户“粪源”有限，有多少可供几个小伙子可担啷？好在，我们生产队地处公社所在地，象公社机关啦，兽医站啦，工商所啦的那些单位的厕所，便成了队里的"粪源”，都由我队社员去担。
那些机关单位也颇为慷慨，乐得有人去担：支援农业嘛，分文不取，大公无私。话说回来，说是无私其实也有私，生产队里瓜果熟了，得给伢那些单位里"进贡”一些，作为回报。另外，那年辰粮食紧张，那些单位里个别实权人物便找到生产队里去借粮食，有借是否有还？那就难说了，你懂得。
雪后初睛的一天，一大早我们一行人便在某单位的厕所后头舀上茅粪，担上担子出发了。田野里，还是皚皚白雪，一行人冒着严寒往麦地里担去。咱队里地远，跑一来回足有七、八里路，一早起只能担两回。头一回虽说是太阳刚露头，气温十分低，但是“天气那个虽冷心里头热“，待担到地里头把茅粪灌到了麦垅上，混身上下也就都暖和了。
第二回出发了。这时太阳升了起来，一行人沐浴着冬日的阳光，担着担子一路小跑，真有点儿"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的自豪感。
一行五、六个担茅粪的社员，我是打头的。半路上要下一道坡，我刚进入坡口，意想不到的事儿发生了：冷不防，我脚下一滑，摔了个仰面朝天。肩膀上的担担子也撂了，前头那个茅罐滚到了坡底下，摔破了。后头那个茅罐也摔破了。说时迟，那时快，茅罐破了而罐罐子里头的茅粪则从我头顶处“哗啦啦”一下子倒将了下来，真个是飞流直下、酣畅淋漓！
那时我年龄小，一个鲤鱼打挺，马上站了起来。然为时晚矣，弄的我背后浑身是茅粪，真是令人啼笑皆非，十分狼狈。
那头一回咱也是打头的，就怎么没有滑倒啷？原来，一大早气温低，路面还冻着哩。而这第二回已是艳阳高照，气温回升，冰雪已经消融，平路上没甚，一进坡口脚下一滑，这倒霉事儿就先碰到我身上了。回头再说一块儿担茅子的那几个主儿，见我洒了一身茅粪，两个罐罐子也打碎了，便接受了咱的教训，一个个从崖跟下、背阴处，冰雪没消的地方，小心翼翼地鱼贯而下……
我提上担担子，垂头丧气地跑回家中。母亲见状颇为惊愕，只说道：谁这样没德行欺负你啷？来不及细问，先赶快把我那粘满屎尿、已冻成硬壳的衣裤扒了下来。紧接着又先把锅里头准备做饭的热水舀到铁簋子里头，给我清洗身子。好在那茅粪大部分都泼洒在衣服外头，我冷得打战发抖，速速洗毕，赶快上炕铺开"火圪头”那被窝钻了进去。大白天的，我为啥子不换身衣服，却要上炕睡大觉，岂非咄咄怪事？不怕诸君笑话，说来惭愧，我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竟然只有那一身棉衣，俗话叫“一出戏”，再无可替换的了。
母亲大人赶快找棉花、寻衣料，给我赶制棉衣。她一个人忙不过来，又唤来了一个邻居“妈妈”搭手。她二人在炕上一边给我赶做衣服，一边问我事情经过。我一五一十地述说了一遍，母亲才明白了：没有坏怂欺负我。咱这是木匠带枷哩，自作自受。
我躺在“火圪头”的被窝里头，身上不冷了，渐渐缓过劲儿了。大白天的，躺在那里颇感无聊。好在咱有个爱看闲书的习惯与爱好，知子莫若母，母亲大人遂丟给了我两本子闲书，我便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有书可读，那茅粪流了一身的不快情绪，也就丢到了爪哇国去了。我那时思想觉悟不太高，但也不算太低，细寻思哩，咱担茅粪是为了多产粮和棉、埋葬帝修反。因为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劳动人民在受苦受难，急需解救他们。这茅粪倒了咱一身不过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躺了一整天，看了两本书。欣喜的是，队里还给咱记了个全工，那一个劳动日要值两三毛钱哩！这才是：
雪消路滑不留神，
茅粪泼洒咱一身。
衣裤脏了何所惜，
广阔天地炼红心。
(2021年1月23日，时庚子腊月)
后
稷
文
苑
作者简介：尹天峻，山西新绛县人，自由职业书法人，业余诗人，现为中国书画家协会理事，中国书画研究院院士，山西省农民书画研究会副会长，全国十佳杰出农民书画家。尹天峻临池之余爱好写作，有散文，诗歌，杂文，随笔等作品见诸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