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老物件:上海手表红灯牌收音机黑白九寸电视机凤凰牌缝纫机 文/余成
上海手表
1984年秋天,中国农村开始了联产承包责任制,父亲分到了八亩良田和一匹壮年骡子。父母在庄稼地里辛苦一年,当年家里粮食大丰收。父亲蹲在粮食堆前一支接一只地抽烟,他的眼神里荡漾着喜悦和憧憬。
次日一早,父亲就套上马车拉着粮食到加工厂碾米,十岁的我一直尾随着父亲,童年的我隐隐感觉到父亲要去卖大米置办家用。那天早上,父亲一直反复低吟着“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的曲子,看得出,他的心情格外好。
在乡供销社的柜台前,父亲相中了一款17钻34.-35上海牌手表,机身是银灰色的全钢金属材质,玫瑰红的梅花标志煜煜生辉,父亲将手表搭在耳朵边感受时针的节奏声,那一刻,他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父亲还炫耀似地将手表放在我的耳边让我也听听,滴滴答答地时钟声像极了荒野上马蹄疾走的蹄声,有金属的质感也有时空的神秘,那种感觉奇妙无比,至今记忆犹新。
父亲打开用手绢包的纸币,一张张数给了售货员,那可是崭新新的十二张“大团结”。是父亲卖了两袋大米的血汗钱。当然,我也如愿得到了一本散发着油墨的小人书,记忆特别深刻,是水浒传里的“醉打蒋门神”。
回家的路上,父亲赶着马车边走路边反复把玩他的新手表,我边走路边看我的小人书。一路上到处飘着稻米的香味,那一年,全乡的村民们都过了一个丰收大年。
后来,父亲因为长年在地里劳作,那块心爱的手表就被放在家里的抽屉里,直到落满了灰尘。父亲去世后,我回到空无一人的老院子里,翻出了当年那块手表。物是人非,满目凄凉。
我到城里的修表店找师傅修好了这块手表。36年了,人生太短暂了。
红灯牌收音机
1984年夏日的一天,父亲带着我去乡里的供销社买了家里第一台无线电器,一台崭新的红灯牌收音机,收音机的前脸用紫红色的丝绒装饰成暗花的图案,摆放在原始简陋的土坯房里立刻彰显出雍容华贵的气场,年轻的父亲那天也新理了头发,穿着白衬衣,很有精气神,他神情庄重一丝不苟调试频道的样子颇有仪式感。随着一阵丝丝拉拉地响声后,空旷的屋子里居然传出了评书大师刘兰芳字正腔圆的评书《杨家将》。父亲点燃一根烟窝在正午的阳光下美滋滋地享受着天籁之音。才不到四十岁的父亲在我眼里显得那么阳光伟岸。这台收音机在我的童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听新闻,听评书确实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两年后,家里添置了电视机,这台收音机送给了外公,成为外公每天心爱的东西。
黑白九寸电视机
1986年春天的一天下午,记得我放学回到家刚到院子门口,就听到熙熙攘攘的说话声,走进院子一看,大吃一惊,堂屋里挤满了邻居,老屋的桌子上居然多了一台黑白九寸的日本产电视机,乡亲们围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对电视评头论足,父亲满面春风地在调试着频道,在乡亲们羡慕的眼光下,他露出得意的表情。我的心狂跳不止,天啊,我家居然有电视看了,我兴奋地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既手足无措又欣喜若狂。房顶上,三叔和几个年轻人正在安装天线,厨房里传出母亲丁丁当当炒菜做饭的声音,甚至有肉香从厨房飘出来,这可是家里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我感觉比过年还高兴,我冲出院子,去村子呼朋唤友,将玩伴们全部叫到家里一睹电视的风采。
那一年电视剧《武松》热播,从此,我家里车水马龙人流不息,每晚八点,我家屋里被乡亲们挤的严严实实。挤不进去的人只好趴在窗户上看。后来我才知道,我家的电视是全乡唯一一台。那时的人们对精神食粮的渴望是何等的迫切啊。
再后来,家家户户都买了电视,我家也换了12寸的彩色电视,那台黑白九寸的小电视被束之高阁 无人问津。
凤凰牌缝纫机
父亲去世后 ,我回到老屋翻出了这台凤凰牌缝纫机,已经落满了灰尘,机身也锈迹斑斑,但是“凤凰牌”三字清晰可见,我家兄妹三人童年的衣服全部出自这台机子,辛苦母亲踩着轮子,千针万线地为我们做出了一件件衣服。哒哒哒地飞轮声承载着童年多少美好的记忆啊。母亲年事已高,想起她在每年春节前通宵达旦地踩着轮子为我们缝制新衣的情景,我常怀感恩之心。唯有这台机子静静地安卧在尘埃中咀嚼着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