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英语写文章怎么这么难?

Roey Elnathan

英语是科学的国际语言,好坏且不论,英语其实是世界上大多数科研人员的第二语言(参见:英语不是母语的苦:7位外国研究者谈科研的语言门槛这给我们的职业生涯增加了额外的挑战:不仅得搞好手头的科研工作,还要用专业水平的外语介绍自己的研究(参见:英语考得好≠英语生活自理,科研过来人这样“泡”英语)。

英语非母语的青年研究人员如果能有一个很好的语言导师,请他们有偿帮助一些重要的工作,就能极大地拓展自己的职业前景。这笔费用是值得的,而且每次都是很好的学习经历。

希伯来语和英语属于不同语系。

我的母语是希伯来语,希伯来语是闪族语系的一种,我们在学校还要学阿拉伯语。英语属于印欧语系,对我来说是一门完全不同的语言,让我感到特别难。我在2002年开始读化学本科,在那之前,27岁的我离开以色列去英国学习英语。后来我又去美国学了英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法语和基础科学。因此,除了对希伯来语和英语耳濡目染外,我也算“浅尝”过不少其他语言。

我现在是墨尔本莫纳什大学的一名纳米技术研究员,处于职业生涯中期,近十年来都以澳大利亚为家。我的研究团队有6个人,其中5个人的母语都不是英语。在我们的科研工作中,写作高度技术性的英语文章是个必备技能。我们的研究方向融合了细胞生物学、材料科学和化学,所以任何情况下我们的文章都要让专家和非专家看得懂。

透过表面看本质

对我来说,英语在很多方面都很适合作为国际语言:表面上,英语很简单,足以在经商贸易和旅行中传达基本含义。多数情况下,用错the或ing后缀、搞错词序都不是大问题。英语几乎没有变格或降格,没有词性,不像汉语系(中文)那样要靠音调来区分词意,复数一目了然,虽然拼写方式千奇百怪,但一旦摸清了基本规律也没那么难。

不过,在表达复杂和技术性的涵义时,准确性是必不可少的。这时英语就变成了大魔王。我认识的许多研究者在英语达到一定水平后就进入了平台期。于我而言,用英语准确写作是一项终身任务,与我的科学思维密不可分。这个时候,有导师和没导师就大不一样了。

我第一次见到我的语言导师时,他受雇于我的一个高年资同事,专门帮忙修改基金申请,以便让申请文字和策略更有竞争力。后来,他也帮我修改了我的基金申请,还有我的小组参与撰写的几篇重要论文。他有两种指导方式,一种是一边通过Skype对话(他称为“谈话/打字会”),一边用共享屏幕在线分享文档;另一种更传统,利用文档审阅模式下的修订方式,在文档中远程编辑和加入批注。

无论采取哪种方式,他的焦点永远是快速改进手头的文章,同时培养我日后自己改文章的能力。了解彼此的沟通风格很重要,这让我从他的帮助中受益匪浅。

我特别喜欢他教我的各种精简语法的诀窍,他会拎出一行句子,问我们哪三个词可以删掉。获得答案的过程就像看着保龄球的瓶子一个一个倒下。

删繁就简的难题

澳大利亚诗人、广播主持人Clive James曾说英语“大而无当”。我很同意:英语词汇量浩如烟海,这源于英语善于吸纳舶来语的语言习惯。而且语法——通过措辞产生含义的方式——非常灵活,使我们经常面临各种令人困惑、差异微妙的选择,当中许多的含义都是模棱两可的。问题就在这里:语言的广博容易造成词藻堆砌。但纳米技术本身就非常难懂,让试图抓住主旨的读者迷失在一堆文字中就更没必要了。

更糟的是,我们这些曾经的英语门外汉还被教育要使用复杂的语法和华丽的长句,才能显示出我们在某个问题上的专业性。但英语恰恰相反:最平实简单的英语才是最优雅的英语。但英语要做到简洁明了何其难!那些最优秀的散文作品正是这方面的集大成者:以少就多、直截了当、韵律轻弹,重音的安排宛如拾阶而行。

为什么平实简单更胜一筹?其实英语的音节不怎么华丽——要我说肯定不像法语或俄语那样——而且不同音节还可以叠加合并。法国哲学家Barbara Cassin有句很妙的双关,说英语是“Globbish”(global和globby);虽然有些夸张但不无道理。优秀英语作家笔下的英语妙就妙在节奏,而这种节奏正来自简洁。

开头要猛

对于我的希伯来语思维来说,英语给我的另一个冲击是其使用者对信息的开头非常重视。在许多语言中,你可能会认为读者有义务从头看到尾,但是写英语时,我会产生一种良性的担忧,担心我如果不在一章或一段的开头把重点都说了,等到后面再解释,我的读者就会跳过去。也许是讲英语的读者更挑剔或者更没耐心,不过我觉得其他语言也在往这个方向发展,因为全世界科研人员的时间都越来越不够用了。

答案是什么?

没有什么万灵丹。我们也不能要求讲英语的同事或共同作者能给我们免费进行语言培训。不过,作为青年研究员的导师,我们有责任帮助他们——无论他们的母语是不是英语——有效描述他们的研究成果。我强烈认为,大学应在语言方面提供一对一的文稿修改反馈,通过文章编辑和讨论进行指导。这些服务很贵,所以需要公平分配。但我相信这笔投入对提高学校科研成绩来说是值得的。

我的语言导师说,通过指导我,他以从未有过的方式重新审视英语——他说我也在教他。充分披露:他对本文进行了删改,并提出了有用的建议。

原文以English is the language of science — but precision is tough as a non-native speaker标题发表在2021年4月1日的《自然》的职业版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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