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下共度美好时光
作者:耿艳菊
街北的那棵梧桐树有多少年轮,没人说得清。据街上最长寿的爷爷说,他父亲小时候就常在梧桐树下玩。但梧桐树已冷清了许多年,树下荒草萋萋。树后那所小院子,也荒寂着,院墙斑驳,屋顶上的野草青了又枯,枯了又青。光阴的河流滔滔向前,街上的人早已习惯了那片地方的荒芜。
直到有一天,梧桐树下的荒草不见了,地面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放了几张桌子、几条长凳。树后的小院入住了一家人,携老带幼的。他们的家乡遇上水灾,因此来这里投奔亲戚。男主人姓李,三四十岁,会打胡辣汤、做煎包,于是就在这梧桐树下开起了小吃铺。小院里东厢房的后墙对着梧桐树,离街道不远,他们就从后墙上开了一道宽敞的门,成了铺子的门面。
那时候,我正在街上读中学,这李家的孩子刚好插班到了我们班上。她个子小,老师让她坐在了我前面。她家遭了难,又是新来乍到,却没有失落、悲观的情绪,人很开朗、热情,胆子又大,爱说爱笑。同学们都很喜欢她。
一周后,李童非常热情地邀请我们到她家吃饭,说一定要尝尝她家的胡辣汤和煎包。
这一尝不打紧,还真吸引了我们的味蕾。胡辣汤是在一个特制的大桶里熬的,酸辣可口;煎包的馅倒是平常,不过是韭菜、鸡蛋、粉条,但搭配起来味道却绝美,在厚厚的平底锅里煎得金黄,香味袅袅。
我们坐在梧桐树下的桌前,吃得满足而开心。记得那时淡紫的肥硕的桐花正开得热闹,就像李家爸爸那胖乎乎的笑脸。他穿着围裙,热情地时不时往桌上的盘子里倒煎包的样子,真是亲切。我们囔囔着说:“谢谢李叔叔!够了够了,吃不完了。”他仍只管笑着往盘子里加煎包。
旁边坐着李家那位满头银发、慈祥温厚的奶奶。李奶奶也是圆圆的脸,一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如同花朵一样好看。老人轻拍着我们的肩说:“吃吧,孩子们,多吃点。”
李家妈妈一直在屋里擀皮、包煎包。她也很有意思,因为一直在忙,没顾得上招呼我们,似乎很过意不去,最后非要留我们吃晚饭。我们还是小孩子,被这样热情的一家人郑重相待,心中很是温暖、感动。
从此,隔一段时间,我们就会去看看李家奶奶。老人家时已暮年,却不得已离开故土,很是难过,偏又是喜欢热闹的人,有我们这些青春年少的孩子和她说说笑笑,她倒是开朗了不少。其实我们几个也都乐意和李奶奶说话,她待我们如亲孙女一样。而且每次我们去,李叔叔都会在梧桐树下的桌上给我们准备一大盘金黄浓香的煎包,还有冒着热气的胡辣汤。
李奶奶有时坐在旁边慈祥地看着我们吃,有时会拿一把韭菜,边择菜边和我们聊聊家常。我们要帮她择韭菜,她却不让,说:“放下放下,你们读书苦,好好玩一会儿吧。”
有一天,起风了,桌上落了很多淡紫色的桐花。我拿起一朵悄悄簪在了李奶奶银白的发髻边。李奶奶发现后,哈哈笑着,还让我们拿镜子给她照照。
时间长了,我们把李奶奶当成了自家祖母一样,李家也成了我们亲切的“大后方”。谁在学校受委屈了,和同学闹别扭了,就跑到李奶奶跟前待一会儿。衣裳上的纽扣掉了,鞋子坏了,下雨忘记带伞……诸如此类的生活琐事,李奶奶一家也总是会热情地帮我们解决。
有一回,我在街上书店里看上了一套书,带的钱却不够,正在踌躇间,李叔叔进来了。他去买菜路过,见我愁眉不展,就过来看看。他帮我买下了那套书。第二天,我去还钱,他们一家却坚决不收。李家孩子说:“你快生日了,就当是送你的生日礼物。”
其实,李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外乡人想在一个地方立足,谈何容易!然而他们凭着勤劳和精湛的手艺,以热情、真诚、善良的态度在这里顽强地生活了下来。
昔年梧桐树下的荒凉似乎已过去久远,这里如今一派热闹景象,散发着浓浓的烟火气。时光就这样倏忽而去,后来李奶奶不在了,李家孩子也嫁人了,李叔叔的背有些弯了,他和李婶婶仍一直守着小吃铺过日子。那梧桐树下的光景却给我们留下了一生回味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