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电子竞技抬升3650米丨触乐

在高原上,这场刚刚结束的《王者荣耀》电竞赛事被更多人看作是一个起点。

1.

或许因为习惯了,钟师傅没意识到他描述的是一副怎样的奇怪画面。

这是一辆围绕着布达拉宫缓慢开动的白色丰田威驰,车的后座坐着一些乘客,他们倚靠着座椅或是车门,也不下车,只是在车内抬起手机拍照,先是隔着车窗拍布达拉宫,然后转过身来,拍自己和布达拉宫的合照,一边拍一边招呼师傅“再开慢一点”。再然后就发朋友圈,说:“西藏我来啦!”

钟师傅说:“机场这条高速我跑了不晓得好多回了,接送游客嘛。直接飞过来的老头老太太,有一些从没到过高原,他们自己也不晓得自己行不行,不行的,那肯定不能随便乱跑,要多适应适应。”钟师傅用四川话和我交流着。

“还有的,布达拉宫也要爬上去嘛,老人家不想爬。但是来了拉萨,肯定还是要看布达拉宫嘛,他们就跟我讲,开过去,但是也不下车,就在车上看,绕着跑……顾客是上帝嘛,给了钱他让我啷个跑我就啷个跑。”

于是,钟师傅开的既是按路程计价的出租车,也是由机场或医院启程的观光车。年复一年,他带着上帝们尽可能缓慢地绕游布达拉宫,大多数时候绕一圈,“照片不对”的时候绕两圈。

“提这种要求的大多是中老年人!年轻人就不会,他们身体好,遭得住,去布达拉宫肯定是要亲自爬上去……但是呢,年轻人来得又少,来旅游的大多都是中老年人!”钟师傅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抱怨的意思。

在遇见钟师傅的前一天,西藏自治区电子竞技运动协会主席刘小龙先生也对我提起了“来西藏的年轻人少”。不同于钟师傅在公路上纯粹个人的观察,刘小龙的结论来自更专业的商业调查。对于这个问题,刘小龙有一个想法,“在西藏搞电竞”。他认为,“电竞与地方特色的结合”可以让年轻人更愿意来西藏。

直觉上,我觉得这个事儿不太靠谱,于是提出了自己的怀疑:“首先,西藏之前有电竞基础吗?似乎之前各个项目上都没啥知名战队和选手吧?”

“而且,西藏这个环境……” 因为一点儿高原反应,便携氧气罐一直就放在手边,我一边吸氧一边采访刘小龙,这让我的下个问题颇具说服力:“高原反应也是个问题啊,这能办大型赛事,邀请其他地区的选手过来么?”

“你说的问题,我们都考虑过……”刘小龙开始讲述他的计划。

2.

计划的第一步——“2020《王者荣耀》全国大赛西藏自治区选拔赛”——已经圆满结束,我是亲历者。

这也是整个故事的起点,一周前,我听说在拉萨有一场电竞比赛,这引起了我的兴趣。老实说,《王者荣耀》,或者别的游戏的赛事,这一切都算不上什么稀奇事——这年头谁没看过几场比赛呢——但比赛的地点却高在云端。拉萨的海拔高度为3650米,此前我们很少听到高原与电竞相关的消息,于是我决定来看一看。

我得承认,来之前,我对未来的受访者有过近乎猎奇的想象。会有打《王者荣耀》到最强王者的牧民玩家吗?会有人为了找信号在几千米的高原上再登上一座山头吗?如果可以的话,文章的标题可以叫《我的队友是藏羚羊》。

但事实是,拉萨万达广场——11月14日举办预赛的场地——与其他所有城市的万达广场并没有多少差别。行走在其中,如果不是高原反应带来的缺氧,你可能会忘记自己身处拉萨——就连店铺都还是常见的那几家:李宁、肯德基、周大福、苏宁易购……在万达广场之外,更广阔的城市区域里,除去那些极具地方特色的建筑,拉萨也是一座现代化的城市,有着与现代化城市相一致的建筑风格(但绝大多数店铺都有藏语与汉语的双重招牌)与完善的基础设施。

签到时间还没到,万达里就排起了长队

在城市之外更广阔的区域里,也没有必要需要在高原爬山找信号。多吉朗杰在山南市下属的一个乡村长大,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是00后,如今在西藏大学读大二,在多吉朗杰的记忆中,差不多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家里就通了网。多吉朗杰告诉我,他在《王者荣耀》中的段位是最强王者(这是游戏中的最高段位,也是绝大多数参赛者所处的段位),位置是打野。在平日里,虽然他的游戏水平不错,但多吉朗杰大多在玩单排,对于战队配合并不熟悉,直到决定参加这次的比赛,才开始与团队进行磨合。在跟我聊天的几分钟前,多吉朗杰与队友刚刚获胜,晋级到了16强。

11月14日,在万达广场举办的选拔赛算是海选,只要在“王者人生”App上报名就都能来现场参赛。报名的战队有64支,417人。与学生时代报考四六级有些类似的是,最终来到现场的战队数是36支,216人。在各地具体负责赛事筹办工作的李霖告诉我,相比其他赛区,拉萨赛区的参赛人数要少一些,但这也完全在他们的预计中。

和游戏一样,赛事同样很关注未成年人。已满16岁但是未满18岁的选手也可以报名参赛,但前提是获得家长允许,并填写未成年人参赛监护人申明表格。16岁以下的选手,以及任何在官方赛事注册的职业选手则不得参加全国大赛

李霖说,在此之前,《王者荣耀》全国大赛在国内一共有八大赛区,每个赛区都有固定名额晋级到全国大赛决赛的资格赛。其他赛区,参赛的选手大多来自省内的各个县市,还会有不少其他地区的人来参赛。而西藏赛区有些不太一样,或许是地广人稀,交通相对更麻烦的缘故,此次参赛的绝大多数选手都来自拉萨。

3.

2020《王者荣耀》全国大赛西藏自治区选拔赛的赛期是两天,第一天预赛,36支队伍决出参加最终决赛的两支;第二天决赛,在体育场馆内凭门票入场,比赛采用更正式(也更耗时间的)BO5赛制。

《王者荣耀》全国大赛属于普通玩家都能参加的大众赛事。职业赛事由完成注册的职业选手参加,而全国大赛则没有门槛,普通玩家可以报名参赛。相比职业赛事,全国大赛观赏性要稍低一些,但参与的普及度却很高。

战队“梦的起点”的5名选手都是藏族

老实说,与正襟危坐地在观众席观看一场高水平职业竞赛相比,我更喜欢这种“非职业”的比赛,像在万达广场这种开放空间举办的预赛就更棒了。所有人都来去自如,看起来一点都不职业的选手、陪伴朋友或凑热闹的观众、路过的购物者,甚至是周边商铺的店员,他们都在某种意义上参与了这场比赛。

一切都显得很随意——这是褒义。《王者荣耀》的知名度很高,无论是玩还是不玩,人们或多或少都听说过它,也因此,路过的人们总会驻足观看片刻。李霖说,这也是手游竞技游戏的特点,以前他们为端游办比赛,最方便的地方还是网咖,这就不会有多少人原本不关注的人专程前往。比赛如果是在万达这样的地方,观众就会有很多,“效果也更好”。

“同时,手游的参赛者也要多一些,”李霖补充说,“每个人都有手机,踹在兜里就过来了,很方便。以前自己带键盘鼠标就很麻烦。”

预赛的赛程较为密集,需要多场赛事一起进行

的确,在现场,我见到了不少临时起意的选手。杨立的朋友直到比赛前一天才告诉他自己的队伍缺个人,问他要不要一起来,他这才第一次听说这场比赛。于是他就来了。杨立看上去颇具行动力,在许多年前,他(一个吉林人)决定从成都骑自行车到拉萨,路上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那是他第一次到拉萨。又过了些年,他选择留在拉萨工作。

我还遇见了一位年轻的父亲,寸头,穿着黑色的夹克。他是参赛选手,参赛的原因也是同事不久前的邀约,于是他带着老婆和孩子一起来看自己的比赛。孩子正处在最皮的年龄,在我刚刚看到他们时,孩子正忙着撕扯父亲和母亲的脸,试图把它们拉长成卡通片里的形象。

“这么多战队呢……”年轻的父亲一边环顾周边的人山人海一边说着,至少在育儿方面,他比在场的大多数人们都有更多经验,但他看上去仍然很紧张:“目标是通过第一轮!”

我问他:“在家里孩子也玩《王者荣耀》吗?”

“他倒是想,但现在不让。”年轻的父亲回答说,“还小,对视力不好。”

但“什么时候才让孩子玩”的答案却与视力无关:“成绩好的时候!”

我问他,万一孩子闹腾着要当职业选手他会怎么做?年轻的父亲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表达了自己的支持:“当呗,打啊!”

“不看看水平咋样吗?万一比较菜呢?”我接着问。

“还是要看的,要看的。”一旁的妻子补充说。孩子不知道我们在讨论他的未来,在我离开的时候,他被放在了地上,战场也随之转移到地面:孩子开始抱住父母的小腿,并且尝试双腿悬空把自己挂在上面……

在我们聊天的过程中,年轻的夫妇不时用严厉的语气要求儿子不要打扰他人(“不要扯叔叔的衣服!”),于是孩子只能转过身来拉扯他们的脸,或者拽住他们的手臂摇晃,对这些这对夫妇则是听之任之。在约束孩子的时候,他们的语句很严厉,可说这些严厉的话语时,脸上却流露出浅浅的笑意。

4.

多吉朗杰是山南人,有着藏族同胞纯真质朴的个性。在我称赞西藏雄奇壮丽的风光(这是真心话,完全没有客套的成分)时,也问起了他家乡的风景。多吉朗杰想了想,简明扼要地描述说:“基本都是高山。”

接着,他又补充说:“如果你愿意多走几步,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就很不一样了。不过嘛,好多风景你们都说好看,因为我们是从小就是在土生土长,有时候看着就只觉得习惯了。”

多吉朗杰正准备进行下一场比赛

多吉朗杰说,在山南的乡间,人们大多从事种植业,而在西藏北方或者西北一些的地方,畜牧业则会更多一些。尽管父母都是农民,从小到大,多吉朗杰却从没有做过任何农活——他的父母信奉知识改变命运,只让多吉朗杰专心读书。现在,多吉朗杰在西藏大学读工商管理,未来的理想职业是公务员。

在他身边,和他经历相似的人们还有很多,他们大多想要留在家乡。多吉朗杰从未离开过西藏。在高中毕业的时候,他在志愿里填满了内陆的大学,想要出去看一看。但他的父母希望他在近一点的地方读书,于是他将第一志愿换成了西藏大学。这或许也没什么,即便是去了内陆的学校,他也原本就打算读完书后重返家乡。

和一心决定不再远离故土的藏民们不一样,吴夏选择待在西藏是权衡之后的最优解。他所拥有的选择得追溯到他出生前的三四十年。建国初期,解放军进藏时修建了最初的川藏公路, 3000多名官兵与工人为此牺牲。在公路修成后还需要不断地养护与翻修,吴夏的爷爷奶奶就是这时进藏的第一批修路工人。

吴夏听长辈说了许多故事。那时西藏公路周边还有许多狼与熊,工人们便带着藏獒出发,晚上就地扎营,点起篝火,轮流站岗放哨。有时候碰上了野兽袭击,藏獒也是战斗力非凡,一位长辈还告诉过他,有一只骁勇的藏獒曾同时对抗四五只狼(这真是传奇的战绩!)。吴夏爷爷奶奶的工作一干就是30多年,他的家庭也与西藏的公路变得不可分割:他的父亲在西藏干起了路政,而母亲则从事公路养护的工作。

青藏高原以其独特的地理条件而闻名,在这样的环境下修路自然是无比艰辛。这张照片拍摄于飞机的巡航飞行时期——在平原地区,处于巡航飞行高度你几乎不可能这么近地看见地面,但在高原上,地表的一切都清晰可见

家庭的奉献为吴夏提供了更多选择:部分西藏公职岗位对民族、学籍或家庭有限制,竞争相对小一些。在毕业后,如果留在内陆的一些城市,做诸如酒店管理的工作,他一个月可能只能拿2800元的月薪,还看不到太多上升的空间。权衡之后,他考取了拉萨一所职校的教师岗位,待遇不错,每天早上从9点20工作到中午1点,午休后3点半再工作到6点,每年还有寒暑假。

多吉朗杰和吴夏是极具代表性的,在拉萨,这样的3类人及其后代是最多的:像多吉朗杰一样的世代居住于此的本地人、像吴夏这样几代前援藏而移居于此的工人与公务员,或是当年来西藏寻求机会的商人与打工人(其中四川、云南人居多)。起初,人群之间的分异不小,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不同类型的人们也逐渐有了趋同的生活方式。尤其是,对于新一代出生的年轻人来说,无论他们的祖父辈是做什么的,他们都是互联网时代的原住民,出生在一个已经被联结好的世界中。

网络的确联结起了整个世界,西藏人,无论属于上面哪一种,原本都拥有与内陆人迥然不同的生活经历与家族记忆,但到了现在,他们的精神与娱乐生活与内陆人并无太大差异。多吉朗杰说,《王者荣耀》是西藏大学最流行的游戏,不分民族、故乡,男女都玩(占比差不多是六四开)。

吴夏的学校也是这样,他甚至考虑过拉自己的学生来组一支战队,但最后因为觉得“这样不太好”而作罢。最后,当我在预赛现场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没有足够的时间拉起自己的队伍,只能以观众的身份前来观赛。最开始与他聊天的时候,他一边看比赛一边频繁地看表,然后给我看了他外套里面挂着的工程考试监考证。为了多看一会儿,他早已穿戴完毕,就差卡着点骑共享单车全速赶往考场监考。

用刘小龙的话来说,西藏不缺玩家,甚至,西藏有更多的玩家。刘小龙告诉我,在电竞协会的一项调查中,他们发现西藏电子游戏的普及率高达72%,这一数值甚至高于内陆的绝大多数地区。“这也和西藏的生活压力没那么大,总人数也不算太多有关系。”刘小龙补充说。

这一数据,连同我这两天对于西藏玩家的观察,加起来也是他对我文初提问(“西藏搞电竞真的靠谱吗?”)的回答:西藏此前的确在电子竞技方面积淀不足,但游戏玩家的大基数提供了电竞产业发展的可能性。

5.

11月15日的决赛是人们更熟悉的那种电竞比赛:专门的场馆、更专业的设备与观赛环境、凭门票或工作证进出、进场发放助威道具与饮用水……总之,一切都显得很正式。

这种正式在此前的西藏是不多见的,原本,极少有游戏公司在西藏办官方正式赛事,更不用说是像这届比赛一样,在政府相关部门的支持下合作举办了。决赛开始前,西藏自治区体育局党组副书记、局长尼玛次仁进行了致辞。尼玛次仁是著名的登山运动员,曾是西藏登山队长,一生中5次登顶珠峰。现在,他为另一项体育项目致辞,祝愿“电竞运动”能够为西藏带来更多东西。

在此之后,腾讯互娱天美L1工作室赛事管理总监王政代表腾讯致辞。他说,这场比赛“填补了我们整个大众赛事最重要的一块版图”,他希望赛事意味着一种流动,而非单向的来与去,在带来比赛的同时,也“要把当地的文化、当地的精神以及当地的发展,传递给全世界、传递给所有关注我们游戏、关注电子竞技的朋友们”。

可以想象,在西藏地区的赛事会有一些独特的表演与仪式

你能够想象在某一刻图中的助威棒会变成乐器吗?相比起带有地方特色的表演,真正让我惊讶的是当地居民对于自身文化的熟悉程度。在表演非物质文化遗产舞蹈《吉祥鼓韵》时,台下竟然有不少观众能够用发放的助威道具一起合奏,每一次敲击都打在鼓点之上

人们谈论的并不仅仅是眼下的比赛,而是未来。然而在当下,电子竞技在西藏确实还只处于起步状态。

拿这次的《王者荣耀》赛事来说,大部分参赛者都是首次参加线下赛事;决赛的观赛者也差不多,第一次以线下观众的形式观看了这场一边倒的3比0决赛。当我在预赛或决赛现场问起玩家们其他线下电子竞技观赛或参赛记忆时,他们列举的无不是学校或者网咖举办的非官方小规模赛事。

我问刘小龙:“即便是这样一场成功举办的比赛,实际上也并不算职业赛事,而只是受关注度较高的大众赛事。如果要讨论电竞事业的发展,职业化应该是必不可少的?”

他提出了一个非常宏大,从零到有的计划。

首先,这场《王者荣耀》全国大赛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在一个项目上,他们得以能够开始组建最初的队伍,有潜力的选手也将通过一系列的赛事得到选拔。这就是协会的下一项工作,他们将在整个西藏自治区组织积分制的电竞联赛,各个地级市都将在电竞协会与当地体育局的支持下,组建地市级的电竞队伍。同时,协会也将筹备建立青训营,聘用专业的经理、运营与教练人员,以便于对有潜力的选手提供竞技上的指导。

刘小龙强调说,这一系列的活动都将尽量在不影响正常的学习与工作的情况下进行,这也是可能的——本来西藏就有众多的电竞爱好者,协会所提供的不过是进一步的指导和帮助。这是协会接下来的重点工作:提供一套可以持续运转的竞技赛事。每年的赛程差不多是一两个季度,选手们打比赛当然是兼职的,但经历了比赛的锻炼,整个区域的竞技水平也会上升。

等到有了一定的职业化基础,西藏本地的电竞队伍也能建立起来了,在未来,他们还考虑建设专门的电竞运动馆,也就是战队的主场。这一计划也是对文初我提出的问题(“如何解决高原反应问题,让西藏能够办比赛?”)的解答:场馆整体将采用目前已经比较成熟的弥散式供氧技术,目标是让馆内的氧含量不低于,甚至是高于内陆,这样就解决了“魔鬼主场”的问题。刘小龙表示,这样的竞技场馆目前的计划是3年内建成。

关于高原反应,刘小龙还提出了另一个解决方案:“我们西藏有一个地区叫林芝,那个地方它虽然海拔也比较高,2000多米,但是由于整个城市周边全是森林,绿化植被多,含氧量相对特别丰富,被叫作我们的雪域江南。我们设想的是,在西藏地区发展电竞,不仅仅局限于在拉萨这样一个首府城市来举行,也可能到林芝这个与内陆大部分城市氧含量相差无异的地方来办比赛。”

在拉萨,不止一个人向我提建议,说先到林芝玩再到拉萨来,既能够合理安排行程,又有助于适应高原反应

在我们关于电竞领域发展的交流中,刘小龙始终把“建设西藏”作为整件事的前提和目的。和许多西藏人一样,他的长辈在几十年前投身援助西藏的建设工作,在一定程度上,他把自己的事业看作这种投入的延续。刘小龙相信,电竞事业的发展将会有利于西藏的整体进步。如果接下来西藏能承办更大型的赛事,同时也是给了年轻人一个到来的理由,这自然而然地会让他们更了解西藏文化,同时带动旅游业发展。

更重要的是,电竞事业的发展不是孤立的,它意味着一系列行业的共同积累。“上海就有非常多电竞相关的企业,这个行业如果繁荣了,也能让这些企业得到发展。像上海这样的(发展电竞)经验丰富的地区,也是我们学习的对象。”

刘小龙还分享了目前他们计划在省级电竞联赛中比拼的项目,分别是《王者荣耀》《CS:GO》和《英雄联盟》。我很好奇这些游戏是如何选出来的。刘小龙解释说:“这一切都是按照数据来的,我们调查了西藏地区最受欢迎的电竞项目,前3名就是这3项。它们是我们最初的项目,因为有足够的玩家基础。”

6.

这一次比赛,《王者荣耀》的官方宣传语是“上高地”,一个巧妙的双关:在游戏中,“上高地”意味着压到对方家门口,比赛即将来到决胜时刻;在现实中,对腾讯互娱的工作人员、合作方、解说与媒体而言,从平原到高原,也是名副其实的“上高地”。

陌生与熟悉是彼此交织的,对我们这些外来者来说,高地是陌生的,比赛则是相对熟悉的;可对高原人而言,高地是熟悉的故乡,一场正经的电竞比赛才是稀罕事。

对于负责组织与承办比赛的腾讯来说,这次也是全新的体验。由于比赛是完完全全的“第一次”,他们在拉萨没有合适的组织方与供应商,所以本次西藏赛区的比赛由成都赛区的组织方协助举办。

本次赛事的执行负责人张蕾告诉我,这次比赛的“物料、演员、人力全都是从零开始一点点的自己找的”。为了保障整体效果,“有一些核心的环节,比如舞台的屏和灯光,我们都是自己从成都运过来的”。相比物料,人力成本同样不可忽视。张蕾介绍说:“拉萨没有专业的赛事执行人员,包括裁判、选手管理、控台、灯光师、主持、解说、Coser等,全部都是从外地调过来的。相应的支出也多了许多。”相比其他赛区,从零开始的西藏赛区需要更多的投入。她表示,这些投入也是在给赛事当地的合作伙伴积累经验,为可能发生的下次赛事落地打好基础。

这一次的场馆是在体育馆的基础上搭建的,按照刘小龙的计划,未来如果有了自己的电竞场馆,环境还会更好

感受到“第一次”的又岂止是赛事主办方呢?他们是在一个不同的地方第一次办比赛,而参加比赛的玩家与选手们,则是实打实地第一次在家乡参加线下比赛。

“紧张吗?之前想过现场比赛是这样的吗?”我总是想了解参赛选手们的心情,对不同的人们反复提问。

在赛前,我得到的答案是清一色的“紧张”。在意成绩的选手想要赢自不必说,就连宣称自己就是来观光,“毫不在意输赢”的选手,到了现场也莫名地紧张起来——很奇怪不是吗,为什么已经决定不在意胜负的人,也仍然会在这样的场合与空气一同凝结呢?

这是我第一次看一场全员都是初次参赛选手的比赛,那些土生土长的高原原住民们,竟也像我一般产生了高原反应,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线上比赛我也打过,但线下不一样。只有来了才知道是什么感受,和线上完全不一样。”一位选手这样说。

这种紧张和紧绷,在比赛之后就变了,通常,它会转化为一种带有几分释然的兴奋,哪怕是输家也一样。他们看起来并不那么沮丧地复盘(“哇我方的MVP竟然是辅助”),或者说起这场比赛让他们这些分隔了一段时间的老朋友再相聚,聊着接下来要去哪里吃点什么。关于胜负,他们已经经历过了。

“一的队伍”有4名女选手,他们刚刚经历了3比10的惨败,不过他们对此也算早有预料——5人中只有队长王蕊是最强王者,其他队员都是钻石级。对他们来讲,这场比赛是让有些日子没见面的朋友相聚的契机,在平时的网络聊天中,他们也是“就着游戏聊生活”

高原曾长年与电竞绝缘,没有职业队伍,没有大众赛事。在高原之外,我从没想过这回事,也没有听到过多少抗议声,说应该为他们办比赛。这一次,我特意去问:“之前没有电竞比赛不觉得不合理吗?”人们都表示了遗憾,但竟然无一抱怨,似乎他们也很同意,不用专门来到高原迁就他们。但当比赛来了的时候,他们也就欣然参加,并且——几乎所有人都是初次地——在竞技之内和之外获得了不同层次的满足。

也有人问我:“这次之后,以后就都会再办了吧?”我明白,当一个人这么问你的时候,他当然是希望有“下一次”的,从这一点上来说,这场比赛是成功了——我觉得,真正重要的事情就是让人们期待下一次,有了对未来的期待,如今所付出的一切才会变得有意义。

所以,我尤其希望有人能够直截了当的回答他们“当然会有下一次”,可我也没办法向人们许诺什么。于是,我在脑海中搜寻着尽可能保守妥当,却又显得积极的回答,说:“我个人觉得希望很大。就我所知,无论是腾讯还是你们地方的相关机构,都很希望能再办比赛。”

然后,我又试探性地问了更多选手:“假如未来还有这样的比赛,你们会参加吗?”

无论输赢,下次还来,他们都这样说。

(文中李霖、杨立、吴夏、张蕾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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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熊宇

还是想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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