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逝去的亲人
致逝去的亲人
文/曾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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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
幼时,逢丧事有人痛哭,我便抑制不了自己。人家前面哭数着死者种种苦命事迹,我在后面小声哭着,用衣袖不停地抹着眼泪。久了,自知无法承受,再有丧事,我便远远地躲开。看不见了,便是天下太平。我住在我自己构建的童话城堡里,傻傻地以为这样可以流年无殇,岁月静好。我的父辈可以壮年永在,爷爷奶奶可以停止衰老。
在我初二即将开学的一天早上,大哥风尘仆仆赶到二姑家。我正在二姑家门口梳着头,冲着刚到的大哥笑。大哥和二姑、二姑父说爹爹(爷爷)走了。我的笑容还在脸上,觉得大哥在开玩笑。虽然我知道爹爹有病,在床上躺些日子了,但是,爹爹怎么会死了?跟大哥回到家里,还觉得是假的。爹爹下葬了好久,我还是感觉这不是真的。许多次梦里梦到爹爹躺在棺椁里,我用小手拼命地去拉,爹爹冲我笑,我却怎么也拉不起爹爹。
很少见爹爹发脾气,更不骂人,打人。爹爹生气时,至多将嘴撇一撇,再无言语了。爹爹算盘打得好,曾好多次拿算盘给我,教我打算盘,我并不感兴趣,却会膩在爹爹怀里,用手轻轻地揪爹爹的几根白胡须。看着爹爹疼得呲着嘴,露出为数不多的几颗稀疏的牙齿,我笑了。爹爹发最大的脾气仅是咧着嘴,有些结巴道:你,你,你这小孩子啊……有时爹爹作势要打,却并不会真的打我。爹爹笑眯眯的样子,咧着嘴佯装发怒斥责我的样子,如今依然会很清晰的在我的脑海里一次次飘过。
奶奶
2015年的冬天,年迈的奶奶摔伤了腿,动弹不了了。本就灯油将尽的奶奶,经不起任何的折腾,饮食越发少了。一向瘦瘦的奶奶,只剩下了皮包骨头。每次电话回家,多希望听到妈妈说,你奶奶吃得多些了,脸色好些了,能起来……可等来的不是奶奶好起来的消息,而是奶奶已经不再进食了。父辈们听从邻居老人之言,他们一致商议决定停止给奶奶喂水,让奶奶早点离去少受些罪。我在电话里哭着:为什么要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奶奶是可以好起来的。奶奶或许只是不舒服,一时不想吃饭而已。妹妹也在电话里哭着,我们无法接受父辈这样的决定,除了哭,却不知道怎么办。心里恨恨地,不知谁家的老人残忍地出这然的主意。没两天时间,等来的是奶奶去世的消息。我所有的幻想破灭了。我幼年时的保护伞,爱了我许多年的奶奶就这样也没有了。
大爷
大爷病重,年底,我和大姐(大爷的女儿)一起回家,在集上打算给大爷买些东西,我知道大爷好抽烟,特意拿了两条烟。大姐望着我说:别买那么多,看大(父亲)的状况,一条都抽不完。怎么会呢,不会的。有些恼大姐不吉利的话了。并没有理会大姐的话,心想,大爷一定会好起来的。
大爷半躺在床上,身体很虚,说话声音也很小,但头脑很清醒,对前来看望的亲朋很是周到礼貌。亲自给人散烟,请人坐下,说着感谢亲朋抽空过来看望的话。看到穿着肉色打底裤的我,大爷还担心地问我:燕子,你怎么穿这么少,你不冷吗?我笑着告诉大爷,我穿的是棉裤,不冷。看着病中的大爷,我眼泪险些落下。曾见过大爷旧照,风华正茂,倜傥风流,秒杀多少当红小生。纵是刚退休回家时,大爷亦是气宇轩昂,风度翩翩。如今,却瘦骨嶙峋,浑身无力,老态毕露,与爷爷越发的像了。我的脑子里闪过了不好的念头,赶紧掐灭:呸,呸,不会的,不会的。
回家后,每次和妈妈通话,我都会问:大爷好些了吗?大爷有一口气在,我便觉得大爷还会慢慢好的,说不定是医院误诊了。没过几天,等来的却是大爷去世的消息,和大爷临终时仍放心不下九十多岁的奶奶,不能在奶奶身边尽孝的那声长叹。我从淮安一路哭回泗阳老家。大妈、大嫂含着泪说:“燕子,不哭了!”可泪止不住。
大爷一生待人谦和,孝敬长辈,爱护弟妹,疼惜子侄。为了家人,十几岁的少年离开家到远方讨生活,颠沛流离四海为家,吃尽万般辛苦。自己省吃俭用省下钱补贴家用。曾听母亲说过,父亲与母亲结婚时还是大爷给钱置办的东西。想家里叔叔姑姑结婚,大爷定都是苦着自己,极力挤钱出来帮衬着弟妺成家立业。退休回家几是每日都要到奶奶跟前嘘寒问暖,对奶奶极是体贴。大爷对我们孩子也是极好,说话轻声慢语,绝不会冲我们吼一声的。每次过年回家都会给我们带上好多零食。我仍记得儿时,每逢要过年时,大妈让我一次一次去后面的大路上迎大爷,我欢喜得很。盼着大爷的归来,眼都快望穿了。儿时当然更在盼大爷满包的糖果。大爷回家的日子,年变得好甜。
与老公恋爱时,大爷不放心,特意将老公拉到一边,千般叮咛,万般嘱咐,恐他让我受了委屈。从小到大,我这个傻丫头在长辈以及哥哥姐姐的宠溺之下,不曾经历风雨,将独自离家,成了家人不舍的牵挂。
大爷去世时,老公正生病住院治疗,丫头尚在幼儿园无人接送,未等大爷官椁下地,我匆匆往回赶,很多事情,我并不知晓。不久后的一个夜里,梦到大爷让我给他拿毛衣。与妈妈电话时,我随口说了此事。才知道二姑和大姐将大爷的衣服留了几件以作念想,其中就有件毛衣,是大爷生前最喜欢的。大姐和二姑上坟将衣物烧给了大爷。大妈怕我害怕,又在家做了好些次祷告,责怪大爷大老远的找我这个侄女托梦,会不会吓到我。我虽胆小,对此却并没害怕。我至爱的亲人,不管在哪里,哪怕是阴阳相隔,爱不会有变。对爱我的亲人,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如今,大爷去世许多年后,我脑子里依然经常飘过大爷慈爱的笑脸,耳边还响着大爷爽朗的笑声。儿时,大爷给我买的小花连衣裙颜色清亮如新,闭上眼,又在眼前飘荡。
年少时流年无殇,亲人永健的梦如肥皂泡彻底破灭了。我爱的,给我许多爱的亲人离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如今,重逢唯梦里。唯有梦里,笑眯眯的眼神,不变的爱,依在。血脉的传承,跨越着生死,阴阳两界。
又至清明,愿我已逝的亲人在天堂再无伤痛扰,无生活之忧,一切安好。如果,真的有来世,你们一定一定还要是我的长辈。这一世不曾被爱够,下一世,我仍要承欢膝下,仍要很多很多的宠爱。
曾艳,从事图书销售,爱好文字,喜以文字温暖自己,温暖他人。愿花长开,愿心向阳。漫漫人生路,有文字相伴,不再迷茫,不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