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该陪您去看海

那年，我该陪您去看海

文/杨琼

那一年，手术后的父亲唯一的愿望，是希望我能带他去看一次大海。我说：“好！等病好了，一定去海边住上些时日。”哪知，父亲的病却一直没有好，反而恶化，直到迅速离开这个世界……多年后，我一直在愧疚，早知道父亲那时候会不久于世，我无论如何应该推着轮椅带他去海边，让他看一眼大海，看一眼净水的世界……我深深地知道，对于父亲，生命的美好无论是在生存形式中或者死亡形式中，并没有遂愿，至少，不是一次圆满的离世。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讲了许多关于死亡的话，他说：“我要告诉你们完成圆满的死亡——这对生者是一种刺激和期望，掌握生命的人，为希望与期望所围绕，乃能获得一个胜利的死亡……”而父亲临终时，是没有表情的，而且带着吗啡也无法控制住的疼痛。

父亲没有能给世界留下有韵味的生命印象，是带着遗憾离开的，因为，许多要说的话，父亲并没有说；许多要做的事情，父亲还没有做。身材魁梧的父亲曾经有个愿望是能买辆越野车彪悍地行走于大江南北，正当他攒够了钱准备实施计划的时候，病魔却降临了……我也知道，父亲一直想看海，是因为大海的清澈和无边，拥抱大海，便是获得胸怀。他渴望的，是一片大好的净水世界！父亲曾说他小时候经常去捉泥鳅，弄的满身污泥，还告诉我，在污泥浊水中，有两种鱼类活的很好：一种是泥鳅；一种是鳄鱼。一类油滑、伶俐；一类尖嘴利牙。一类勤心钻营，一类刁钻称霸。他更希望我能走出山门，经常去看看大海，因为海里有泥鳅和鳄鱼以外的东西，或许，父亲从来就不喜欢浑水中的泥鳅和鳄鱼，所以他才向往宽阔的大海，后来我读到庄子的话：“天下之水莫归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闾泄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这才知道，父亲更大的希望，是让我能深思海的哲学，学无止境而无盈虚得失之困扰。父亲在我心中，始终是引导我前行的思考者，直到他生命的终结，我也仍然没有完结他给予我的思考。最可惜的是，我还没有听他讲完，一条小鱼如何在浑水中跳跃和自救的故事……

父亲去世后的日子，我只要有机会一定要到海边去住些时日，只是为了瞭望大海的广阔无边，观赏被海水冲刷干净的沙滩，聆听波涛撞击礁石的声音，我能从波涛翻滚的声音中听到大海诉说它身体里的丰富的人性蕴藏，我的心灵也由此而震荡，而后精神被推向内心，推向生命的深处，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状态。每次独自临海思索，仿佛整个思绪从俗境、人境、神境……由低至高地奔走，由淡远到空寂，最后到达无边无际的烟云迷茫的远方。总是企图让一切喜悦、兴奋、忧虑、悲情、痛苦都能在海的冲击中走向佛家的莲界，达到既能冷观而又不失关怀的大圆融。然而当海岸线上的人们的轨迹多起来的时候，我又回到沙滩上那些从有到无、从无到有的脚印……

从未看过海的父亲与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父亲的生命与宇宙已经没有了俗世的间隔，那么，他应该享受到最高境界的幸福了吧？

父亲，回到那一年，我还是应该和您一起去看海！

杨琼，女，土家族，从事语文教学研究多年，爱好文学创作，发表专业论文及各种文学作品八十余篇，出版个人诗文著作《琼音独听》。

创作理念：文学作品必须能给人以精神的洗涤，给人以灵魂的思考，我是一个精神世界里的行者，试图用心拾取人生旅途中那些触及人内心的碎片，以清新、恬淡、悠远、旷达的笔调行走于文学道路，不负我心地创作，不负我心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