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淡人生】郑 俊丨爱情相册
公历的最后一天是我与爱人的结婚纪念日,这一天,我们照例去拍张合影。照片取回后,我翻出之前的纪念照,循着日期,一张张看去,生活的印痕历历在目,岁月的足迹清晰可辨——
第一张,我身着皮衣裤,神采飞扬;爱人一头浓发,桀骜不驯。那时的我们工作之余,经常往返于淮河两岸,吃喝玩乐,尽享青春。当年我喜食鸡爪,所以每次上街,爱人都要给我买几个,我便一手挽着他,一手抓着鸡爪,一边走一边津津有味儿地啃,完了“潇洒”地在皮衣上蹭蹭手,浑不顾自己的“淑女”形象。
这帧照片,洋溢着我的那些被宠溺的幸福。
第三张,我面如满月,爱人也大腹便便。照片上的我们都挺黑,因为那年我们总是流连在河畔塘边钓鱼捉虾。那时的鱼虾特别多,并且虾们既贪吃又执著,用根绳系块肉就能拽上来。当了一辈子派出所所长的公公是位面黑心善的老公安,那样严肃的一个人竟也被我怂恿着与我们一起拎根棍儿在塘边钓虾,开心得像个孩子。
这帧照片,折射着我们尽享野趣的幸福。
第四张,我俩并排而坐,爱人一脸疼爱地抱着笑眯眯的女儿。女儿身上漂亮的红棉裤是我母亲亲手缝制的,柔软又保暖。这一年我最大的“事业”是给女儿喂饭,每每饭菜上桌,先一口口喂女儿。孩子贪玩,等喂饱了她,桌上基本已是杯盘狼藉,自己往往是匆匆吃上几口冷菜残饭了事。那一日回娘家,开饭时妈一把抢过孩子,说:“有了孩子很难吃顿安稳饭,今天我喂,你安心吃饭。”听了这话,我的眼泪瞬间涌出。说实话,我从不逃避做母亲的责任,一直把亲自照顾孩子当成天经地义的事而无任何怨尤。我的落泪,是为了那份贴心贴肺的体贴,母亲,永远是母亲!
这帧照片,深藏着我被慈母疼爱的幸福。
第八张,摄于开封。这年我在河大攻读研究生,女儿在开封上学,照片上的她扎着两根小辫儿,一脸稚气。我的嘴角出现了皱纹,爱人有些消瘦,昔日的浓发也不告而别。那时我们一家靠停薪留职的爱人的打工工资和我少许的助学金生活,虽不宽裕,然而一家人安静地学习、生活,倒也其乐融融。每天早晨我帮女儿梳小辫儿的时候,在她面前放本诗书,等小辫梳好,女儿也背会了一首诗,这样日积月累,女儿七岁时便能熟背四百多首古诗,被同学称为“小诗人”。租住的房里没有电视,晚上或周末放假,我们常常是从图书馆里借了书,每人手捧一卷,各自沉浸在书中,这个习惯延续至今。
这帧照片,记录着我们恬淡生活的幸福。
第十张,是在鸟巢照的,女儿手里还捧着一个从座位下面捡来的大灯泡,我们称之为“鸟蛋”。那年寒假我们一家三口去北京大哥那儿玩了一个星期。这次相聚,让我看到了身居要职的大哥的另一面,比如他为了不麻烦司机早晨自己乘公交去单位,比如下班回来坐在地板上陪我女儿下棋,比如生活俭朴一盘萝卜皮一碗面条就是一顿好餐,比如书房里写下的那些风骨挺拔的柳体字。夜晚,大哥与老公把酒叙谈,殷殷情深,或泪或笑,往往至凌晨方就寝,这让我不由忆及一首歌:“可曾闲来愁沽酒,偶尔相对饮几盅”,手足之情,令人感动。
这帧照片,盛载着虽远隔千里仍亲情浓浓的幸福。
这儿,缺了一张。这年我毕业回乡教书当了班主任,开始了起早摸黒的生活。晨起入校,深夜查寝,一天里难得与家人见上面。班里有个叫程启的学生,父母离异对他的影响极大,喝酒、早恋、打架、上网,桩桩件件,总让我不得省心。那天,爱人带女儿到学校找我,原本是想一起去拍纪念照的,可正值元旦放假前夕,学生心不稳定,程启又惹了点事儿,我实在走不开。爱人压抑已久的不满终于借着酒意爆发了,我们大大地吵了一架,女儿吓得哇哇大哭,现在忆及还让人心痛。后来,高二分科分班,我不再做程启的班主任。两年后的一天,我在办公室门口见到他,他小心翼翼从皮夹中抽出一张纸条,说:“老师,这是分班时您给我写的几句话,我一直都在保存着。我还会保存下去。谢谢您!”那一刻,我感觉所有的付出都值了。
这帧缺失的照片,写满着为人之师无怨无悔的幸福。
第十一张,爱人一脸憨笑,女儿捧着红色的气球。我戴着粉色的围巾。这条围巾是我与一位女友一起去买的。女友年纪比我小很多,是一个爱读书有思想的人,情趣高雅,谈吐不俗。我们一起探究教学,一起体悟生活,一起奋斗,一起欢乐。记得有次晚饭没吃就去开会,结束时已近午夜,天又下起了雨,我俩就站在屋檐下一边笑谈,一边吃买来的盒饭,天冷饭凉,却不觉其苦。年近不惑还能交上惺惺相惜、志同道合的朋友,真是件幸运的事。
这帧照片,烘托着我喜拥友情的幸福。
第十二张,女儿站在中间,两手扶着我俩的肩膀。一家人都衣着朴素,然而笑得非常开心。我们都不注重物质享受,从不在衣着打扮上下功夫。女儿的爱美之心还未觉醒,除了嘴馋就是眼“馋”——嗜书如命,自己拥有两大柜的书仍不满足,还时不时趁我高兴时勒索几本。爱人是一个特别容易满足的人,读书听歌,散步钓鱼,倒也安守清贫,别有一番境界。爱人对我的呵护与宠爱并不因容颜的衰老或孩子的替代而减少,至今女儿还时有嫉妒,说爸爸最疼的人是妈妈而不是她。
这帧照片,传递着我浮华尽去静心悟道的幸福。
……
丰子恺在《豁然开朗》中写道:
你若爱,
生活哪里都可爱;
你若恨,
生活哪里都可恨;
你若感恩,
处处可感恩;
你若成长,
事事可成长。
……
一年又一年,这一张张光与影的诉说,让我的心里始终流淌着小小的温暖与满足。当然,这份“开朗”,不是“豁然”而至,而是,“一直”都有。
作 者 简 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