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木 崖 旧 事/ 文: 胡治中
黑 木 崖 旧 事
胡治中
四人帮倒台的第二年,我们一批青年学生仍然被派往农村去搞社会主义基本路线教育运动。
我们这个组被派往距县城400里外的鼎光乡,鼎光乡原叫金光乡,据说早年有人熏腊肉,一把火将街上的房子烧个精光,后来人们忌讳“金光”二字,便改为“鼎光”。据说当年的乡长是个秃顶,偕意“顶光”,此名无从考证。
由于当时到该乡不通公路,我们从县城出发,乘车到区公所,又开始步行,终于在第三天的黄昏抵达了鼎光乡政府。同行的几个女生见乡政府门前有只大白狗,便大喊叫人把狗关起来,乡政府的人笑着说:“这狗不咬人”。走拢一看,原来是只大白羊。其中一位女生好奇地问:“这只羊是公的还是母的?”我觉得女生问得太搞笑了。便对她说:“你怎么有这样的想法呢?通常只有另外一只羊才会这么问的。”女生大窘。
在乡政府住宿了一晚,第二天,我们便分别派驻到各村去。我和另外一个女生分到当时樊哙屯兵的黑木崖村。乡长说:“黑木崖村山高林深路远苔滑,据说有野人出没。”我一听有野人出没便来了兴趣,说:“如果野人有女的,老子便弄一个回去做老婆。”那女生一听有野人,便死活不肯去,说万一被野人掳了去,而野人又是群婚制,怎么招架得了?再说,做了野人的老婆,将来生了孩子,户口是上在男方还是女方?于是我只好独身前往。
一路上并未遇见什么野人,只见沿途山峰陡峭怪石林立鸟飞兽走人迹罕至,虽说是荒山野岭,却也是风光无限。村里将我安排到一位姓赵的队长家里。工作组与当地的社员实行“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中午的饭很丰盛,一大盆蒸红苕蒸洋芋,还有煮玉米,一大钵泡菜。泡菜的味道至今难忘。队长见我吃泡菜时的怪异表情,便问:“你没吃过泡菜吗?”我说:“经常吃。”“你们平坝的人是怎么做泡菜的呢?”我说:“平坝的人做泡菜,是将菜从地里挖回来,就扔到茅坑里,要吃的时候捞起来就行了”。队长大惊道:“那不是有臭味吗?”我说:“跟你这泡菜是一样一样的,味道好极了。”吃饭的时候,队长家里养的那头猪,几次差点把罐子拱翻。据队长的老婆说,平时他们吃啥子,猪就吃啥子。我说我看得出来,你们对猪就像对自己的幺儿一样,队长老婆说:就是,就是。
晚上,我和队长摆龙门阵,队长很健谈,也很搞笑。他说他是村里最聪明的人,大家都是这么夸他的,有据为证:队长的老婆生娃儿,队长在门外等候,娃儿生出后,队长问:“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接生的人说:“你猜。” 队长说:“是男孩。” “不对”,“是女孩”,接生的人说:“队长,你好聪明哟。才猜两下就猜对了,你太有才了。” 队长的聪明才智被大家所公认,这也是大家选他当队长的原因。
还有更绝的事情,有一次赵队长拿老婆的钱去换酒喝,老婆不依,赵队长说:“毛主席都说,用赵嫂的钱,办赵哥的事。” 队长老婆一听是毛主席说的,便不吱声了。其实毛主席说的是“用较少的钱办较多的事”。
晚上睡觉,我见没有床铺,便问队长安排在那里?队长说:“给你一个人安排个包间,包你满意 。”于是队长把我带到一间草楼上,草楼是挖空的,中间铺了很多包谷壳和包谷瓤子,洞口是一捆草当门,透气功能很好,既暖和又环保。我担心晚上有老鼠骚扰。队长说:“不会的,除非老鼠日猫,不想活了”。我还是将信将疑。后来才知道,山里人从不洗脚,又爱放屁,空气污染严重,生态环境如此恶劣,老鼠哪敢与人住在一起?
黑木崖地处高寒山区。主要粮食作物是包谷红苕洋芋,大米是从山下买回来的,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能吃一顿,吃红苕洋芋淀粉含量高最易放屁。据有关砖家测算,一个正常的人每天放屁约12.7个,合1.5升。屁的推进速度极快,每秒可达1米,如果听到屁响才釆取措施,往往无济于事,迅屁不及掩鼻,2米以内,几乎没有不遭殃的。且屁中含有大量硫化物,毒性极大,据说有一年夏夜,一人正在晒坝纳凉睡觉,一年轻人开玩笑,对准那人脑壳就是一屁,由于那人正在梦中,严重缺氧,竟一时背过气去,差点闹出了人命。可见臭死人的说法并不是空穴来风。山里人放屁是正常人的5一20倍,且当量极大,又以黑木崖村为最。一天到晚满山遍野炮声隆隆,这山响来那山和,场面十分壮观,成为山里人的一大特色。放屁好处多多,既可防特防盗,又可驱虫避兽,美中不足的是容易引发山火。
值得一提的是,赵队长两口子也是以屁为媒臭成一对的。文革造反,两个年青人分别参加了“追穷狗”(追穷寇)和“反吊起”(反到底)战斗队。两个组织观点不合,经常在一起辩论。有一天,两个年青人开始捉对撕杀,两个人都装了一肚子红苕洋芋,酿了一肚子气,上阵伊始,就你一屁我一屁地对打起来,一个上午硬是没歇过气。据双方组织不完全统计,两人共放屁2000余响,足足可以装备一个炮兵团。此后,两人相见恨晚,遂強强联手,成立了“乾坤霹雳战斗队”。从此名声大震,只要他二人在场,其他造反派没有不闻屁而逃的。此是闲话不提。
那年月,生产队三天两天开会,不是读文件就是批判四人帮,会议室就设在生产队的仓库里,一到晚上,队长就吹着哨子,高声叫喊:“社员同志们注意了,吃过晚饭到仓库开会,工作同志有重要文件传达,不准缺席。” 男女老少都塞了一肚子红苕洋芋来,酿着一肚子气。
会议由队长主持,我高声地念着红头文件,社员们就高声地放屁。没有谁认真听文件,也没有谁在意谁放屁,更没有人说谁的屁臭。偶尔有人放一阴险狡猾的强盗屁,也只有人笑骂道:“谁放的臭爷屁,想谋杀老子噻!” 我越发高声地念着文件,社员们就越发高声地放屁。整个仓库放屁声笑骂声读文件声相互应和此起彼落,场景热烈而欢快。
有次,我正大声念着文件,忽觉腹中气流滚动,形势十分严峻,我正要启动紧急预案假装上厕所,但已经迟了,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咚”地一声闷雷,声振寰宇,响彻云霄,连我自己也不禁大吃一惊。队长笑道:“工作同志这一炮放得好哇,又响亮又干脆,一点杂音都没有,至少有20年的功力”。社员们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会议就在屁声中结束了。
一日,我问队长,黑木崖究竟有没有野人。队长说:“球的个野人,山里人穷,爱惜衣服,赤身裸体打柴薅草也是常事,见有人来,便慌忙躲藏,外人不明就里以讹传讹,便说黑木崖出现了野人”。虽说是黑木崖没有野人,但其他野兽倒是经常出没,如麂子山羊猕猴野猪等,每年的庄稼毁坏不少,山里人年年都要组织狩猎。
一日,我正在家中休息,忽听队长的婆娘在山坡上大骂:“哪个狗日家的大黄狗,咬死老娘的羊子”。我们闻声跑出门去,只见队长老婆和大黄狗扭打在一起,队长老婆拿出平时对付赵队长的套路,三扑两剪一掀,然后两手紧紧揪住大黄狗的顶花皮,头顶着大黄狗的下颚,整个身子压在大黄狗的身上,人狗都呼呼喘着大气。不一会,大黄狗口吐白沫渐渐不动了。我们走拢一看,不禁大惊失色,队长老婆生擒的哪是大黄狗,而是一只外出觅食的老虎。我们赶紧把老虎捆绑起来,正要往回抬。老虎醒了过来,一眼望见队长老婆,如遇鬼魅,拼命挣扎。原来队长老婆从来不漱口刷牙,口臭异常,和老虎拼斗时,正好顶住老虎嘴巴,臭气近距离排放,犹如马桶掀了盖盖,老虎不昏死过去才怪呢。也幸亏了赵队长老婆不刷牙,才侥幸捡回一命,成就了一段巾帼英雄打虎佳话。
【作者简介】
胡治中
男.西南师大中文系毕业,在职博士学历,忝列教授门墙。主要从事学校教育与管理,有学术论文上百篇。自幼喜舞文弄墨,常有豆腐干文章在全国各类报刊发表,均属小打小闹,难登大雅之堂。现为中国诗词学会会员,四川省诗词协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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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70后,现供职于南京某高校,教过十几年英语,现从事美国政治与外交方面教学与研究工作。工作之余执着于少年时的文学梦,写作只是为了留作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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