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 哥 / 文：曹永亮
表 哥
曹永亮
居家过日子，有时灾难的降临是人们不可预料和想象的。我亲眼目睹了表哥几十年来经受的几次重大灾难，现在想来还一直心酸心颤。
表哥是农民，今年五十多岁，高中文化，为人憨厚善良，聪明勤劳能干，处事担当。上高中时是“大学苗子”: 读两年高中成绩一直优秀，始终都是年级前三名的学生。
1983年4月离高考还有不到两个月，四十九岁的舅舅突然得了不治之症，作为长子的表哥孝顺心疼舅舅，自舅舅查出病那天起就寸步没离开过舅舅。在医院服侍在家里照顾，一个月后舅舅医治无效去世了。“人财两空”的表哥第一次遭受了人生失去至亲的沉重打击。
办完舅舅的丧事，高考也临近了，表哥仍沉浸在失去父亲的悲痛之中，没有心思回校上课。班主任及同学深知表哥的成绩，认为如果不上就可惜了。于是班主任先后派来几拨同学劝慰表哥继续到学校上课，准备参加高考。但表哥反复考虑自己是长子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上学农活没人干等情况，考虑再三，说什么也不愿意再上学了。
就这样表哥辍学在家当了农民。
表哥下学后就是种地，过两年找了个邻村的对象，结婚生了孩子，日子过得虽然普通但在农村也不错。毕竟表哥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比较优秀的高中生，当年如参加高考或最多再复读一年，上个大学肯定是没问题的。现在家里突发变故，表哥就成了过早“落榜”的秀才，在家里以“老大”的身份主动扮演起“家长”的角色，脆弱的身体老早地背负起了家庭的沉重重担。
表哥虽然自己这辈子与上大学擦肩而过，但他深知读书的重要，他以自己遮风挡雨勤劳能干的身体为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赢得了继续上学的机会，后来他们都很争气地先后考上了卫校和师范。看到他们走向社会有了自己的工作，表哥脸上洋溢着“家长”的幸福笑容，感觉就是自己考上了大学一样。
婚后的表哥有两个儿子，也都被表哥培养教育考上了大学，现在一个已在南京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一个仍在读研。表哥对孩子的教育是很成功的，但偏僻的乡村本来就穷困的家庭一下飞出两个“金凤凰”，就是表哥再能干，毕竟就种那十几亩地，农忙后打点零工，家庭全部收入也就这些。这种情况下，家庭经济不贫困是不可能的。
虽然家庭经济紧张，表哥整天都表现得很乐观开朗，用他自己的话说:孩子上了大学，圆了自己当年没圆的梦，再苦再累也高兴。
生活中，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点不假。有些灾难并不因为人勤劳善良和贫困就不降临到你头上。
半年前，表嫂说身体不舒服，表哥就带她去市里大医院检查，一查不要紧，表嫂得的是晚期直肠癌。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黄鼠狼专咬病腿鸡，本来家庭元气就没有恢复，经济一直在崩溃边缘挣扎，现在家庭又出现这种“人亡”的灾难，这不逼着人“家破”吗？
表嫂的病手术了，也化疗了多次，前后花销医疗费有十六七万元，大部分都是表哥从亲戚或朋友那借来的。表嫂治病疗养，再加上儿子上学花钱，表哥帐借得跟网眼一样，满身都是窟窿。
表嫂最近一次去化疗，医生偷偷地劝阻表哥:扩散了，没必要了，回家好好照顾照顾她吧！
医生的话就是表嫂生命即将结束的“通知”。这几天表哥正生活在痛不欲生的煎熬中，每天陪着“将死”的妻子，望着她不能吃不能喝日渐消瘦的面容，心就如刀搅一样，常常脸转旁边偷偷刷刷地落泪。
生活中，哪怕是一个再坚强的男人，他的精神及经济的承受能力也是有限的，人老是行走在薄冰上，随时都有可能掉进冰窟窿里。
三天前，又出事了:表哥突然接到大舅子打来电话，说岳母突然去世了。
正在家里伺候表嫂的表哥，当时就瘫坐在地上了:天要亡我呀！邻居忙把表哥扶起来，稳定情绪后，又佯装没事，继续面对病危的妻子。
这究竟是人间一种怎样的复杂祸不单行的生活？
听说过去有一个秀才考试落榜后，回家担挑子卖面，在街里站了半天也没动称。午后下集了，饿得走路打晃挑着挑子回家，谁料路上一阵狂风大作把秀才的面挑子刮得无影无踪。秀才就地一蹲泪如雨下，仰面长叹:苍天啊，我就该这么倒霉么？天地之大就没有我一介草民的生存之路吗？
秀才脸还在悲哀地仰着的时候，一只空中飞鸟拉下的鸟屎正巧落在秀才嘴里，秀才一头抢地，好一会儿才醒过来。
这个“连锁倒霉”的故事可能是古代的传说，但现实中的表哥灾难确实够集中的了，一个接一个的灾难像一把把钢刀向表哥身上扎来，表哥都在无可奈何地含泪忍痛承受着。
就这样瞒着表嫂，表哥又要去“看望”死后的岳母。
按农村风俗习惯，三天后也就是今天，是岳母的殡日。两个儿子也被表哥通知专程回来与自己一起参加姥姥的葬礼。
岳母的丧葬是大事，再没有钱，继续借，也得办有钱的事:表哥为岳母扎了纸人纸牛等一些冥界祭品，备了丧礼，合计花了两千多元。当女儿女婿的，花这点钱在我们当地是最少的。
今天一大早，表哥避开表嫂，带领儿子及部分亲朋开着三轮车前往岳母那奔丧去了。
天正午时，灵前参拜礼毕，还没入席吃饭，突然接到邻居打来电话，说表嫂病情危重，叫表哥迅速回家急救。
原来表嫂看表哥他们表情严肃地避着她离开家，心就没朝好处想，情急之下，病情加重。
表哥这还有法活吗？于是脑子跟糊涂浆子似的就骑上三轮慌不择路地往家赶，谁知刚骑出村庄不到五里路，在一岔路口拐弯时，表哥由于心急车骑得太快，三轮车撞上了停在路边的两辆年青人钓鱼的小轿车。轿车虽不是什么好车，但价位也都在十五六万。
这不傻眼么！俩车主急忙把表哥从三轮车上拽下:你瞎眼吗？赔吧！
表哥心急如焚被拉住时还如在雾里一般:干什么？什么事？
事情发生在路口，一会就聚集了十多人，大家都看着“笑话”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冷静一会，表哥定睛一看，是自己的三轮车撞着路边前后停放的两辆小轿车了，小车身被三轮车把撞得不同程度的凹陷和掉漆。看完情况，表哥忙上前给二位陪笑递烟:对不起，我家里有急事，骑太快了！
“不要说那些没用的，赶快赔钱吧！”俩车主催促着。
“这……”表哥一时无语，两手互搓着可怜地漏出祈求对方的表情。
“你怎么不说话，想装憨依老卖不成？”说着其中一个车主用手去抓表哥的衣服领子。
“不是……我实在是……我没有理，我如数赔你们！”，表哥一边不怎么清楚地表达一边从内衣口袋里把仅有的钱和身份证掏了出来:“我这有三百多块钱你们先拿去，身份证也给你们，等我把家里事办好，我再继续给你们钱！”
“甭耍小聪明了，糊弄谁？打发要饭的吗？不给钱今天你哪也别想去！”俩车主狼似的咆哮着。其中一个就要动手打表哥。
正在这时接到电话的表侄来到了现场，见此情景忙上前制止:唉，有事说事，你们不能打人！说完把家里发生的事具体地向二位解释了一遍。接着提出了果断的处理意见:你们先让我爸回家照顾我妈，这里我们留下，你们该报保险报保险，损失补贴我到我舅舅家借钱给你们。
说完处理意见，一位车主点头表示接受，另一位还怒目圆睁，愤气不消嘴不停地叫嚣着，被看不惯的路人一齐唾来的一阵杂言碎语淹没了。
解围后的表哥，眼圈红红的继续朝病重的家里骑去……
【作者简介】
曹永亮，
男，1966年11月出生，1986年7月中师毕业参加工作。现本科文凭，中学高级教师。工作单位:安徽省宿州市埇桥区苗安中学。三十一年来先后担任教师.团委.教导主任.校长等工作，业余爱好篮球和写作。
作者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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