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有标准答案吗 王恩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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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光杯2021.1016
读古人的书学论述,不难发现,对书法的描述,往往是抽象的、模糊的、朦胧的、多值的,没有科学意义上的精确考量和标准定义。然而却精到地表达了书法艺术的玄妙和魅力。
不少人以为写好书法的关键是形态,掌握了准确的形态就学会了书法。其实不然,因为书法的形态是相对的、多变的、个性的,不是固化的模式,没有标准答案。书法不是教条,谁放弃了独立思考,放弃了哲学思辨,放弃了自己的天性,死心塌地地按照教条去书写,那么你离书法艺术不是近了,而是越走越远了。
试想,如果王羲之时代有精确的标准,后人只能依样画葫芦,那么后来还会有欧阳询吗?如果欧阳询时代有不可逾越的铁律,后人不能越雷池一步,那么后来还会有颜真卿吗?颜真卿之后还会有柳公权、赵孟頫吗……
仔细观察古代大家的书法作品可知,他们的面貌是完全不同的——笔画形态不同,结构不同,章法布局不同,气韵也不同。显然古法是活的不是死的。更何况书法作为一种抒情艺术,是绝对找不到标准答案的,因为每个人的心理轨迹是不同的。用现在的认识来反观,我们发现古人早就有了“模糊”的智慧——对无法精确表达的书法意象,使用不确切的象征性的模糊语言来表述。
卫铄说楷书:横如千里阵云,点如高峰坠石,撇如陆断犀象,戈钩如百钧弩发,竖如万岁枯藤……韩愈论张旭草书:“见山水崖谷,鸟兽鱼虫,草木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萧衍评王羲之行书:“龙跳天门,虎卧凤阙。”他们都是用自然万物作比,没有对本体作确切地表述。
王羲之《书论》云:“夫书贵平正安稳,先须用笔,有偃有仰,有欹有侧有斜,或大或小……若作一纸书须字字意别……每书欲十迟五急,十曲五直,十起五伏……”石涛云:“笔墨之妙,在于通变。一知其法,即工于化。”可见古人十分强调法的灵活性,形态的多变性和用笔的丰富性,反对程式化规律化。故孙过庭坦言:“夫心之所达,不易尽于名言;言之所通,尚难于笔墨。”说明书法是变幻的,只能意会,难以言状。
关于用墨,古人有云:带燥方润,将浓遂枯。润含春雨,干裂秋风。少墨浮涩,多墨笨钝……这些描述虽然生动美妙,但却模糊玄虚,如何操作?全凭书者的悟性和联觉。
至于书法审美,也是多元的。由于个性不同,风格不同,审美观不同,喜好不同,甚或心境不同,同一幅作品,会有不同的答案。何况书法的审美,又往往跳出线构,从意境、气韵、气象的层面上去评判,所以答案就更难以统一。颜真卿名作《祭侄稿》,有评论说:“顿挫郁屈”;也有评论说:“流金泻地”,观点判若云泥。
老子云:“执者失之。”执,规定。规定了就限制了,规定得越标准,失去的也就越多。古人深得其奥,他们的书论不仅短而简,且没有繁琐的规定和精确的标准。
中国书法是非推理性的抽象符号,是书者的主观意愿,艺术修养,临阵决机,用虚无的线条营构的虚象——心画。是“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正如先哲吕惠卿所言:“象者疑于物而非物也,物者疑于无物而有物者也。”正是这些抽象、辩证、游移、玄虚、多值,不确切的模糊论述为后学者的推陈出新留出了一扇宽敞的大门,造就了一代又一代不同形貌不同风格的书法大家,诞生了无数异彩纷呈的经典之作,让书法艺术流传千载、久盛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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